礼物是一块酷酷的电子手表,柳叶儿让他戴上看看,他站在桌边没动,半天才说:“姐你真要跟陈淼订婚啊。”
柳叶儿问他怎么了,他低头不吭声,背僵僵的,像有人拿枪指着他。柳叶儿往他身后看,门后是天井,里头也没人呐。
柳琪元最终什么也没说,柳叶儿前脚出门,天井旁边的小屋里出来两个人,不是林翡和郑悦还能是谁。
两个女孩都比他长得高,一个黑瘦,一个白瘦,瘦子更显高,站桌边堵着他,不说话,柳琪元靠墙缩成一小团。
订婚宴摆了八桌,就在小码头旁边的空院坝上,大师傅在弄堂里烧锅炉,柳叶儿看见柳岸也在帮忙,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林翡问陈淼他爸为什么不叫陈沝那天,柳叶儿就跟陈淼和平分手了。
陈淼说觉得两人不太合适,但又实在拗不过妈妈,订婚就是陪着走个过场,反正她也没什么损失,以后的事他跟家里解释就行。
柳叶儿自然应允,然后替林翡赔了他的衣服钱。
到下午五点,酒宴开始,老林家全家都来了,林翡却一直没有出现,柳叶儿给她打电话,听见忙音才想起来自己还在她通讯录黑名单里。
没办法,柳叶儿只能找林华玉,借她手机给林翡打电话。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已经开席了,八张桌子在小码头边上整整齐齐列成两队,客人都坐满,小码头暂时停船,游客避让。
陈淼妈是古镇这团转老阿姨的广场舞领舞,她有个小蜜蜂,平时挂在腰上,排舞的时候喊拍子用,儿子订婚这种大场面,她这么爱显摆,小蜜蜂当然得挂上,致辞一番。
有没有人听不要紧,她讲她的,她高兴就行。
柳叶儿电话拨出去,陈淼妈刚讲完一段吉祥话,正换气,就这两三秒的间隙,柳叶儿听见电话铃声响了。
她当时跟陈淼和外公外婆站在树底下,听见铃声,几人齐齐仰头望向陈淼妈方向。
屋顶上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一个手里提个黑塑料袋,一个口罩遮脸,蹲在檐角抱只红色塑料桶。
戴口罩那个自然是林翡,当时柳叶儿脑子里第 一个念头是她为什么戴口罩,身形那么好认,戴口罩有什么意义呢?
很快她醒悟过来。
林翡不知道从哪儿又变出把大红塑料勺,从桶里舀了水就往下泼。
客人们起先不明所以,还以为下雨,呆愣了好几秒,随即清新的田野粪臭味儿弥漫开,人群开始四散奔逃。
陈淼妈站得离屋檐最近,受害最深,林翡最后直接连桶带勺子一块扔下来。
“吃!我让你们吃!吃屎吧你们!”
林华玉和方怡就坐在酒席上,不幸中招,“啊啊”乱叫着逃跑,树下站的几人目瞪口呆,连陈淼都呆住,一时忘了去救他妈。
林翡泼完了牛粪汤,还不解气,旁边郑悦把塑料袋递给她,她两三下撕开,里面原来是串挂炮,她打火机点了,扬手就扔到下面院坝里。
古镇里这片院坝紧挨着祠堂,古往今来,这地方大大小小酒席不知办过多少场,会议不知召开过多少次,日光之下再无新事,泼粪应当也不算什么稀奇。
不过后来据镇上老人回忆,说有二十多年没这么热闹过。
锣鼓没有,鞭炮倒是响得厉害,伴随人们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和咒骂声,老林家从此可在镇上出了名了。
林翡摘了口罩叉腰站在屋顶上,像个土匪,“订婚订婚,订你祖宗的大头婚!就陈三水也配,实话告诉你们,我跟柳翠翠早就好上了,我们什么都做过了,她是我妈给我找的童养媳,我们衣服都脱光光在床上滚了八百遍了!”
她从小就胆子大,心里没个怕,八岁就敢跟她亲爹同归于尽,乖巧了这许多年,倒让人忘了她的本事。
她又叫又喊,疯得没边,骂陈淼不要脸,陈淼妈更不要脸,想钱想疯了,还说陈淼高考时全家避柳翠翠如蛇蝎,生怕影响了陈淼前途,现在儿子出人头地,又天天搁人面前犯贱,想吃绝户,简直八辈子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陈淼妈指着林翡,“你给我下来!你有本事给我下来!”
郑悦调头跑了,林翡猫腰在屋顶上走,翻进柳琪元房间窗户,陈淼妈扔了小蜜蜂去追,林翡刚出柳家门就被堵上。
陈淼妈劈头就骂,“你个杀千刀的,你造的什么孽啊,你个臭娘鱼咸鸭蛋,搞七捻三,你要死了啊你……”
弄堂里人挤人,锅碗瓢盆堆得满地都是,林翡既然敢做,更不会怕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