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浇淋,柳叶儿浑身湿着给她洗澡,她面无表情像是死了,换作谁都没办法把现在的她,和那个总是举着桃木剑跑得满头大汗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
打架要赢,比赛要拿第 一,那个争强好胜的林翡像被抽去了脊梁,怎么都没办法站起来。
房间的玻璃书柜里,摆满林翡这些年大大小小比赛获得的奖牌、奖杯和荣誉证书。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呢,能治好她吗?
林翡成为柳叶儿一道划在眼皮上的伤口,那痛时时刻刻纠缠,让她永远对她愧疚。
柳叶儿在学校老师那里打听她的情况,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她还在艰难维系着仅有的一点体面,尽最大可能减少麻烦,所有坏情绪都压缩在几平米的卫生间,所有丑态只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显露。
但她们之间却越来越远,到三月下旬的某天,柳叶儿没在体育馆接到她,才知道她下午请了假没训练。
柳叶儿回到家,推开门才发现林翡把自己东西都收走,搬到了客房。
“秧秧,你给我开开门呐,你怎么搬走了,你别把我关在外面,你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说,你别这样……”
柳叶儿大力叩门,坚持不懈敲了五分钟,门终于开了,她立即把脚塞进门缝里,趁林翡反应不及,身体快速地滑进去。
房间拉着窗帘,光线晦暗,柳叶儿握住她的手,“为什么搬走?”
林翡眼珠迟钝转动,嘴角下垂,“我知道你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柳叶儿眼眶已经红了,“你是我妹妹,我们一起长大,我怎么会讨厌你,我知道你病了,我不会怪你,搬回去吧,这个房间的床没有靠墙,你睡不习惯的。”
林翡慢慢把手抽回来,耷拉着肩膀坐到床边,“我会习惯的,我快考试了,我想自己一个人安静待着,我要考大学。”
她已经认清现实,并且没有多余的精力来跟对方周旋,来深谈关于爱和亲情。
“我会走远一点。”林翡平静道。
从柳叶儿一次次抗拒的动作和神情,她明白自己被深深厌恶,令人感到恶心。
人与人之间感情的建立需要漫长的时间,需要无数次紧密的依偎,决裂却通常在瞬间发生,像许许多多无法被预测的灾难。
“我没有讨厌你。”柳叶儿徒劳地摊开双手,“我要怎么跟你说你才能明白。”
林翡说:“我不明白。”她早已自顾不暇。
“我……”柳叶儿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要怎么证明我对你的爱,怎么证明我也在承受跟你一样的痛苦,我们曾经多么亲密啊,你是我的家人,我生命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如手足,如心脏……
“我爱你,我喜欢你,我不讨厌你。”
只要你能好起来。
眼泪滑至唇间,柳叶儿坐到床边捧起她的脸,吻住她嘴唇,在狭小黑暗的房间,分享同一份咸涩,难以界定是需索还是奉献。
长久的一吻,唇瓣分离时,柳叶儿看着自己追随那片倾塌的废墟,纵身跳入深谷。
林翡平静注视她,“有时候,我真喜欢看你为难的样子。”
近乎恶劣的口气,像居高临下站在陷阱上方的猎人,面对猎物的头破血流,只是轻慢一笑。
第60章
把我想得太糟糕了, 我其实还很单纯好吗?!
——《盟主日记》
*
八岁到十七岁,十五岁到二十四岁,林翡和柳叶儿, 日日夜夜形影不离, 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姐妹,对彼此的了解胜过生命中所有至亲。
柳叶儿想过跟林翡好好讲讲道理的,但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机。
她一直有自己的骄傲, 只是不常显露,嘻嘻哈哈表现得满不在乎,其实私底下常常躲在被窝里哭。
林翡上学早, 所以初潮比班上大半女孩子都来得晚, 柳叶儿记得很清楚, 她是头被打破没多久来的,初三下半学期。
那天是周末, 早上七点, 柳叶儿睡得迷迷糊糊被叫醒,林翡一颗小脑袋凑在床边,神神秘秘说:“姐姐,我被张博涛打出内伤了!”
“打”和“伤”这两个字让柳叶儿瞌睡立即醒了大半, 撑着坐起,眼睛都还没彻底睁开就抱住她脑袋, “怎么了怎么了。”
“我流血了。”林翡捂着肚子, 眼眶红红, “我擦干净了还流, 拿纸堵住也流, 没完没了流……”
她怕得要死,“我不会真的身中奇毒, 或者内伤很重吧,可是我看电视里都是从嘴里吐血啊,我怎么从尿尿的地方吐血呢?”
柳叶儿起先还稀里糊涂,听到这里她什么都明白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