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差异如此巨大。
晚饭在外面吃的,火锅店人声鼎沸,椒麻香四溢,治疗从饮食开始。
林翡吃得很少,对待满桌旧爱,兴致缺缺,咀嚼漫长,吞咽时每次都不自觉皱一下眉。
饭桌上柳叶儿趁机提议,“要不我还是搬回去住吧,方便照顾秧秧。”
话是对着林华玉和方怡说的,方怡赶忙附和,“对对,还是搬回去吧,从小到大都睡在一起,突然分开,秧秧肯定不习惯。”
“我习惯了。”林翡低头挑起蘸水碟里的葱花,筷子送进嘴巴,“不用麻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林华玉笑着说:“还是生姐姐气了,翠翠搬回去吧,哄一晚就没事。”
“我晚上就回去。”柳叶儿小心看向身边人。
林翡稍稍挺直了背,筷子伸进锅里,夹起烫好的肥牛卷。
晚上回到家林华玉监督她吃药,柳叶儿在楼上一趟一趟搬东西,林翡回到房间时她已经全部收拾好,看得出很用力试图恢复原状。
林翡从柜子里取出干净睡衣,衣架丢在床上,“你其实不用勉强自己。”
梳妆台上玻璃瓶倾倒,发出刺耳一声响,柳叶儿回头,林翡已经拿上衣服出去。
洗浴时她出了状况,极少的饮食在服下药物半小时后,因排异反应全部呕吐在马桶,她光着身子跪在地上,头发还湿漉漉滴着水,几次费力爬起按下马桶冲水键,吐到胃部产生痉挛,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
林华玉第 一时间冲进浴室,林翡躺在冰冷潮湿的浴室地板,哭着伸出双手,“妈妈——”
林华玉扑倒在地用力抱紧她,浴室水声哗哗,伴随她绝望而嘶哑的哀哭。
“妈妈对不起你。”手掌摸到她后背凸起的寸寸骨节,林华玉心如刀绞,“是妈妈不好,是妈妈不好……”
这天晚上,林翡跟林华玉一起睡的,睡在妈妈和妈妈之间,林华玉和方怡一左一右拉着她的手,她重新吃过药,还喝了小半碗粥,药物起了作用,她终于沉沉睡着。
柳叶儿独自躺在房间的大床上,几乎彻夜未眠。
医生的建议是继续从前的生活,按部就班上学、训练,融入到集体中,借此来占据她胡思乱想的空闲时间。
早上大家先把她送到学校,看着她吃完早餐才离去,中午方怡来接,把她带到公司一起吃饭,在会客沙发上午睡,下午把她送回学校,晚上再一起接回来。
药物带来的效果显著,重建幸福假象,林翡的样子较昨天好转很多,她会笑,会说很多话,会开玩笑,还会向长辈撒娇。
晚上还是在外面吃饭,吃的串串,是柳叶儿嚷嚷着要当小阿姨时第 一次在城里吃的外食。
“一转眼过去好多年了,店竟然还开着。”林华玉想起那事还觉得蛮好笑,撞撞方怡胳膊,“你那天给我表白来着,是不是。”
方怡还是很爱脸红,“你记错了吧。”
“不可能。”林华玉下巴往前挑挑,“秧秧你说,她当时是不是跟我表白来着,还不敢明说,偷着说的。”
“对,你说了。”林翡记得很清楚,“你趁着我妈拿串的时候说的,说喜欢她,然后妈妈回来我就告诉她了。妈,你还自夸,说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
“没有后面那两句。”林华玉无情反驳。
这顿饭吃得很高兴,柳叶儿安静观察着饭桌上的每一个人,大人们刻意制造出的繁荣,林翡有在努力配合。
她大概是习惯了伪装,不希望家长一直为她提心吊胆,这出自一种本能,为了减轻内心的负罪感。
但如果细心观察,周遭突然陷入安静,又无事可做的时候,她脸上充满了一种孩童似的无知怅惘。
她并没有真正高兴起来,药物只是让她变得呆滞。
晚上她们重新睡到一起,她表现得极为正常,只是无话可说,始终背对着人,面朝墙壁,肩部因过分消瘦在轻薄棉质睡衣下支起锋利的棱角。
柳叶儿手掌覆上,感觉到她往里躲了一下,于是轻声呼唤:“秧秧——”
她沉默。
柳叶儿按住她肩膀,把她扳正,“你看看我呢。”
“你有事情吗?”林翡口吻生疏。
“你看看我吧。”柳叶儿重复。
黑夜里长长的一声吸气,林翡翻个身,侧躺着面对她,在对楼某户人家投射而来的客厅灯里辨认她精巧的脸部结构。
“我们最近都没有好好说话,要怎么样你才愿意跟我变成从前那样呢,你还在怪我吗。”柳叶儿握住她的手,展开贴在脸颊,“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