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她才忍不住夺回了“话语权”:“够够够,我有助学金呢,自己还能赚钱了,饭堂吃饭又便宜,没啥大开销,你就别担心了。等我攒够钱了,就把你接到城里来玩,好不?”
“好好好,不担心,不担心。”
那头的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声音虽然大得能用“震耳欲聋”形容,栗夏还是听到了环境的嘈杂声。杂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然后听筒里的冒出了一个大叔的声音。
“喂……欸……喂……”花了好久确认电话能用,才又继续:“小夏,我是你二毛叔啊。”
栗夏一听,这不是村口杂货店的老板二毛叔吗。整个村子里,就他们店有一台座机电话,原来奶奶是在那儿打的电话。
“小夏啊,你奶奶知道你国庆不回来,特地跑过来村口给你打电话。”
栗头村地广人稀,占地面积很大,从奶奶家到村口,步行要二十多分钟,农村的路起起伏伏的又不好走,想到这里,栗夏不免有些担心。
“她一个人来的吗?这么晚了,待会回去怎么办啊?”
“害,没事,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听听。”
二毛叔把电话听筒拉远,栗夏又听到了更多的人声。有隔壁的王姐一家、常来照顾奶奶的卫生所的张大夫,还有在村里一起带孙子的老赵夫妇……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每个人都在对着听筒说话:
“小夏在外面要好好吃饭啊。”
“不用担心奶奶哈,都帮你看着呢。”
“家里的猪养得好哇。”
“哎哟,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呀,你奶奶面上有光啊。”
……
听着这乱糟糟的声音,栗夏才明白,原来村里的乡亲们陪奶奶一起过来了,眼眶再次湿润起来。
栗头村是个萧条的老村子,生活在这里的不是六十以上的老人,就是十岁以下的孩子,中间的要不外出打工了,要不搬迁去了县城。留下来的人文化水平不高,体力条件有限,大家必须相互照应着,才能应对日常生活中的种种挑战。栗夏作为村里唯一的年轻面孔,又是成绩优秀的高材生,无形中得到了村民们更多的依赖和宠爱。
回想起来,在栗头村度过的十几年岁月,虽然忙碌又疲惫,栗夏却从不认为那是难以忍受的。甚至,因为年纪轻轻就挑起了生活的重担,她成了性格坚毅的孩子,又因为总被旁人的善意包围,她比同龄人更重感情,懂得感恩。
虽然嘴上时常念叨着城市生活有多好,要是生在富贵人家,自己的人生会不会更顺遂,她却并不曾真的想过舍弃在乡下度过的漫长时光。
遥隔千里的关怀从电话那头传来时,家乡的种种画面浮现在脑海,栗夏觉得自己仿佛从未走远。
“平时都是粗枝大叶的一群人,今天非把我惹哭才高兴吗?”扯来纸巾,用力擤了一把鼻涕。
这时,二毛叔又把听筒贴回到自己耳边,喊道:“小夏啊,张大夫和王姐他们今天陪你奶奶来的,回去有人看着,你别担心。”
“好好,麻烦你们了,大晚上的。”
“说啥呢,这孩子,去了趟城里,咋变生分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哄笑。
“钱不够花要打电话回来说哈,怎么着都是我们栗头村的骄傲,二毛叔可不会让你在外边……”
“哎呀,行了,够花,够花了。”
“好好好,够花就行。有事找奶奶就往我这儿打电话,保准给你传达到位。”
随后,相亲们又交待了些可有可无的琐事,问了学校的情况,栗夏十分耐心地给他们介绍讲解:校园里有栋很长的教学楼,白天在里面上课,晚上自由活动;有饭堂,买饭的时候刷一下卡就能结账;有宿舍,四人一间,每人有单独的床和桌子……
尽管她讲得深入浅出,但也知道,奶奶们未必能理解其中的含义。但电话那头的人还是竖起耳朵听,边听边点头,倒不是因为听懂了话里的意思,而是知道了孩子在外面过得很好,衣食住行都有保障。这样他们便放心了。
东拉西扯的,半小时就过去了。说了无数声“好好好,啊啊啊”后,电话才终于挂断。栗夏哭笑不得应付完每个人后,浑身上下瞬间充满了力量,再也不为只身留守宿舍这件事感到孤独了。
她利落地整理完手头的事情,洗了个热水澡,美美地睡了个饱觉。
同是九月三十日晚上,新业市市中心某高档小区的一栋别墅里,秋雅正在房间收拾行李。
“秋雅——”
客厅那边传来一声轻柔的叫唤。那是她妈妈张馨月,一名在国内外都十分有声望的知识产权律师。张馨月说话的方式总是这样,语气像春风拂面般温柔,里头暗含的威压却叫人无从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