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奶奶难过吗?想让她担心你?”
“你不能一直这样。”
半晌寂静后,门锁从里头解开了,钟雾青穿着宽松的白睡衣,身形消瘦,长发垂在胳膊两侧,一张小脸苍白,漂亮的杏眼带着些许红肿。
唇有些干燥起皮,没什么血色。
门开的一刹那,江妍冲上前抱住了她。
钟雾青任由她抱着,不发一句话,不哭不笑,无喜无悲。
像一株失去生气活力的绿植。蔫巴,颓靡,消极。
从未有过的,钟雾青一直掩于人前,最真实的模样。
第40章 装凶的绵羊
“现在没有人,你可以抱抱我。”
柔软的发丝随风滑过江妍的脖子。
太轻了。空调冷风吹过来,好像快要把她带走。
江妍将脑袋埋在她肩窝,将她抱得紧紧的,抱得她双脚快要踮起来,反倒自己才像是那个需要安慰的人。
所幸钟雾青格外听话,两手环在江妍的腰,只将额头抵在她的锁骨上。
“我们吃饭好不好?”江妍小声问。
锁骨上的脑袋左右摆动了一下,“不想吃。”
“你们回去吧,反正都要走的。”
江妍想到了门口的行李箱,“我不走,我可以留下来。”
钟雾青抬起脸,用那双漠然无神的眼睛看她。
“那你能陪我多久?一个小时?一天?还是一辈子?”
江妍被她堵得没了话。
说话带刺的攻击性,一针见血,吃准了江妍做不出这种承诺,逼她知难而退。
“所以还是回去吧。”
钟雾青松开了她,背过身往床边走,床单被掀开一角,枕头表面凹了个小坑,看来是一直在被窝里呆着。
空调调得很低,她光脚走在木地板上,上衣的下摆轻飘飘地荡。她像游魂,一边走,一边没什么起伏地说,“死不了,别担心。”
此刻的钟雾青已经没有心力去顾及别人的感受。
她太累了。奶奶的去世已经抽干她半条命。
前十年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前路变得一片迷茫。
该去哪里,栖息何地,一切尚未可知。
她只知道一点,她又变成了一个人。
身子骤然悬空,她被人拦腰抱起,双脚离地,脑袋在这样的动静阵阵发晕,钟雾青反应变得有点缓慢,脑袋缓过来时,再低头,才后知后觉知道是江妍。
钟雾青心里软了一块。就这么愣愣地伸出手摸她的头发,“放我下来,这样很累。”
“不要。”
江妍一手抱着她腰,另一只手环住她的双腿好稳当些,她不是什么大力士,怪就怪钟雾青太瘦了。
钟雾青来不及去阻拦,江妍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把人放到了床边,两人一时无话,钟雾青靠在床头没看她。
正巧刘姐来了,站在门边敲门,另一只手里拿着餐盘,上面是清粥和两杯水,只是身上多了个单肩挎包。
江妍给钟雾青盖好被子,拿过空调遥控把温度调到24度。然后走到刘姐面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道了声谢。
两人一起进屋。
刘姐走到床边坐下,看钟雾青失魂落魄的样子,揪心不已,她踌躇开口,“雾青,我……”
钟雾青抬眼看她,语气淡淡的,冷漠得像在赶人,“你再不走,车票就要过期了,这里已经不需要你帮忙,早点回去吧。”
刘姐全名刘婉凝。
五年前高考失利从北方小村南下务工,经过护工相关培训后来到雾城的医院,正式工作后的第二年,就遇到了钟雾青一家。
想想钟雾青那会才到自己肩膀,还没长开,个子小,胳膊细,在住院部的走廊里,和一个护士一起将钟奶奶连床带人拖到电梯口上放射科做检查。
病床不比轮椅,要更重些。钟雾青用力稳住病床一侧,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才堪堪将病床扶正保持平稳。刘婉凝那会正在照顾一个无儿女看护的脑中风老人,老人几近瘫痪,还有些因为上了年纪的小病。儿女不在身边,也无心照顾,整个人只能终日在病床上度过。
刘婉凝在医院呆了两年,什么人情冷暖多少见识了点。诸如治到一半把病人遗弃在医院的,为了赔偿金把病人拖死的,也有比较常见的,像她现在的雇主这样,雇个护工就对病人不管不顾的。
还是头一回见到钟雾青这样的,一个小妮子来陪护病人。
出于恻隐之心,她把打好的热水壶放前台的地上,朝电梯那边走去,才刚朝床的围栏伸手,就被钟雾青挡住,她板着脸,冷冷酷酷的,“你要做什么?”
怎么戒备心这么强呢,刘婉凝想,怪自己不事先打声招呼,她莞尔一笑,“帮你搭把手,正好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