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处,从厅里发出最后一缕光彻底消失。
上方的吸顶灯熄灭,周遭变成宁静的黑,待眼睛适应光线,听觉变得格外敏感。
动静变得清晰。钥匙插入锁芯,落锁第一声,第二声。一阵清脆的金属撞击后,它被置于玄关处的钩子上。
门外的赵曼殊同往常一样,反锁上了大门,一阵脚步声后,是房门落锁的声音。赵曼殊回了自己的房间。
待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门徐徐拉开,本该入睡的江妍摸着黑,从门里出来。脚步放得轻,无需开灯,径直凭着直觉走过过道,客厅,转弯,来到玄关处。
手摸向右侧墙壁上的一排铁钩架。
拿到钥匙的那一刻,江妍心里有点沉重,赵曼殊是信任她,否则也不会把钥匙放在如此显眼的位置。
更想不到自己顺从多年的女儿,会在某天半夜离家。
赵曼殊是疯狂的,江妍也开始变得和她一样疯狂。
身后是通往外界的大门,而前方是无尽的,摸不着边的黑。她太需要喘息,太需要钟雾青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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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打开的那一刻,前方道路上昏黄的路灯格外明亮,然后是湿漉漉的地面,大小不一的小水洼如明镜,一路延伸至路口。
她最后深深看了眼赵曼殊所在的那间卧室。门把被捂热,她吸了一口湿冷的空气,随即抬脚踏入前方的光明处。
她拦了辆出租车,让司机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江心月台”地铁口。
现在已经是十点二十分,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江妍到地方时,地铁口空无一人,过了末班车的时间,周围门店的发光灯饰熄了,整条街道冷清得很,只剩簌簌风声。
空气还飘着雨丝,江妍的心沉了几分。
下了车,她快步走到地铁站口对面的大榕树,粗大的树干背后,放着一张木质长椅。
一步,两步,三步……脚步伴着枝条碎裂的喀嚓声,直至长椅全数暴露在视线范围内。
空的。没有人。
雨水渗进木头里,变成吸饱水的深棕色。
心中像是被生生挖去一大勺冰激凌,怎么都填不满。
一侧已经满了的垃圾桶有一张烤红薯包装的牛皮纸袋,被人折成一个规矩的正三角形,钟雾青的习惯。
那张纸同底下错乱不规则的垃圾相映衬。它同样被雨打湿了。翘起的边角有干了的水渍,不知道折它的人离开了多久。
她脚步发沉,哪怕早已知道答案,她仍希望那张长椅上有她想见的人。
或许钟雾青就在原地等她。哪怕仅有一丝可能。
但她忘了钟雾青最初的样子,她可以抽身得比谁都要快。
或者说,是自己还没有认清现实,仍想自欺欺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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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联系钟雾青时,是在两天后。
在那之前,江妍一天三个电话,没有一个接通过。一开始是关机,后来是忙音。
而没有接通的这个时间里,江妍彻底变成了一个做题机器。
她的心思扑在了题目上,晨跑完洗完澡,就关在房间里,除了吃饭和赵曼殊在外面叫她,她几乎不会踏出自己房门半步,当天的学习目标达成,就做第二天的,第二天做完,就做第三天……
那晚回家,她将钥匙归位,将鞋摆放回原先的位置,用纸巾擦干残留在地板上的水渍和泥土……
把一切恢复为出去前该有的样子。
第二天赵曼殊醒来,并未发现任何端倪。
日子好像又变成平常模样,谁都没有提过前一天晚上说了什么。
只要别提起,大家就相安无事。
接到钟雾青电话时,江妍如死水的内心才泛起点点波动。
声音发闷,“喂?江妍。”
“在。”江妍感到心一紧,“生病了?”
“嗯,着凉了,这几天吃了就睡,没有去看手机。”
“我还能去找你吗?”
钟雾青呼吸片刻停顿,才笑问:“总问这个,真的想我吗?”
“是,你把地址发来吧,我去看看你。”江妍不假思索,钟雾青一颦一笑无疑都是在她身上扎刀子。
“真的会来吗?”
“会。”江妍笃定道。
在江妍把这三天的学习成果递到赵曼殊面前时,赵曼殊略感诧异。
“这次我能出去了吗?”
赵曼殊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游走了很久,草草翻阅完那些练习册,勉强开口。
“要去哪里,做什么,去多久。”
“我去看看钟雾青,她生病了,晚上八点前回来。”
赵曼殊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下,递出的手机停在半空,很快回到腿上。
江妍站在她面前,低着头,暗暗盯着那个被返回原路的手机。
“妈,我就这一个请求,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