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妍颤着手,去拿这封信。
信纸展开,娟秀的字体浮在眼前:
江妍^-^,你这会是不是超想我!
当然啦,我这会也在想你。
柜子里的东西是我很早之前就准备好的,除了这个戒指(你那天放下了就忙忘了,我帮你保管得好好的呢,现在交给你)。
你送我花的那天,我说等我去旅游,要买下当地最特色的纪念品给你。但好像,哪一样都无法让我感兴趣。
我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你这人太会迁就,认识这么多年,我连你喜好都不太清楚。
思来想去,你最想要的,应该是我这个人。
可我能给你什么呢?
一座墓碑,一个骨灰坛子,还是一个不会爱人的恋人?
这不是我想让你看见的。
某天半夜肚子疼醒。我躺在地上,醒悟想再多陪你一会,其实还掺了点私心,毕竟一个人孤零零不好受。
这该怪你,出现在我身边。在遇见你之前我都是受得了的。
平时我总说让你走,心里却说想你留。
看到这可别在心里笑我口不对心。不然我半夜化成风,在窗台边闹你闹到睡不着觉。
后面我总在想,有没有什么能够让生命延续多一会的方法?
我决定第一期化疗。
与此同时,苹果捷克我很小心地养着。
但事实是,十二支花朵,慢慢凋零。我看着它从硬挺变得蔫软,它的花期只有短短七天。
我看着它慢慢死去,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的病,我同样,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我的归宿。
最后一支捷克玫瑰。
我给它做成了永生花,给你留个念想,看到它就当看到我啦。
我这人,谈不上多么乐观,得了病反而会暗喜,心说太好了马上要死了。
这短短一生走下来,我并不是个幸运的人,遇见奶奶是一大幸事。再后来遇见你,我这辈子死而无憾。
香囊有满满一柜子,如果某天用完了,你就去树下打桂花,等它自然阴干,再买点布包把它包起来,放房间里。
这样,香味永远不会有散的一天。
所以江妍,不要再失眠。
其实说到最后,我差了一句话没说。
你老问说我到底喜不喜欢你。
有个秘密我一直没告诉别人。
转学的第一天,班主任问我要坐哪里,其实班里空位好多的,可我掠过重重人影,只看到窗边的你。
手指下意识朝向你。
我确信是在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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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应序号47作话:
*江妍日记摘录:钟雾青的“你走吧”,是世上唯一不可信的事。
第92章 春山空
—2023.1.30 天气阴
距离雾青离开已有三年。
这份日记重新被打开时,也已经过了三年。
它压箱底好久,抽出来时扬起很多灰,我打了好几个喷嚏。
今天写这些,就当告别。我不知道下次打开会在什么时候。也许一天,半个月,或是再来个三年,又或许没有明天。
日记本很厚,却也走到了最后一页。
因为我的碎碎念太多。
其实我不敢看它。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本日记的开头,记录了我小学二年折的第一个纸飞机不慎跌落池塘,嗷嗷大哭的惨状;也记录了我妈如何一步一步走向崩坏的琐碎小事;还记录了我往后越发枯燥无味的日子。
当然,它有变好的时候——在遇到钟雾青的那一天之后。
但它也不总是好的。
日记被放进书柜最底层最角落,最难以让人察觉的积灰地。
我没有多余的勇气去翻开它,因为它记录了钟雾青这个人。
一个,足够在我生命里添上一笔浓墨重彩的人。
睡不着时我只能握住桂花香囊嗅,我对它有瘾。
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入睡,她料定我会失眠,做了一百个香囊,只撑过一年半。
后面的一年半,我请教林海村里善用桂花的老奶奶,做了好多干桂花香包,还放了些在雾青墓前,希望她别嫌丑。
三年前,雾青中断治疗出院那天,我们躺在一张床上。
我从她背后抱住她,两手交叠放在她的小腹,她闭目假寐,神色平静,颈侧带着刚才因腹部疼痛而产生的细密薄汗。
贴在颈侧的墨黑发丝弯弯绕绕,如毒蛇,能够夺取她所有活力的毒蛇。
相贴时心脏震颤清晰可见,我只能凭借这点感知她还在我身边,来寻找那少得可怜的安全感。
我问雾青,日子会不会一直坏下去?
她睁开眼,疼痛逼出的泪致使眼睫湿润,床头壁灯一照,变成点漆似的亮。
她说:“不会。”
我不信,香气会挥发殆尽,我或许会遗忘很多很多细节,忘掉我们曾相处过的琐碎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