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会像她的那些学生那样,背着画具走过很多长长短短的林荫。
上更好的艺术院校,出国,开画展。
找到一份更加心仪的工作,或者在大学期间就崭露头角。像陈青说的那样,在一个更高的平台、更大的城市,拥有更多的尝试和更多的选择。
方朵想起自己毫无知觉地做出的那个二选一抉择,而后多米诺骨牌的长城如此绵延,一直引领着她们来到了今天的境地。
如果不是我,你是不是也会这样放弃。
就算是我,你也可以不必再继续这样放弃了。
在十七岁的开始和十八岁的结束,同样的时间节点,所有人都要选择各自的道路。
——“你自己不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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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当时听完她的这一句辩白,很矜持地点了一下头,说“我知道了”。
之后时间很快地溜过去,从期中考到期末考,也就只是几个跳跃的周末。
快要过年的时候陈青又收到那边的信息,言辞恳切地表示“家里人”都希望可以和她再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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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标题出自廖伟棠《一九二七年春,帕斯捷尔纳克致茨维塔耶娃》,其中很有名的一句:“大雪落向我们各自孤单的命运。”
第16章 16 低温
这次陈青没有拒绝。
从这里可以看出她在本质上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当初那个电影系的男生追着到小教专业的课室门口堵她,又大张旗鼓地写信表白盛情邀请,她就松口愿意“看一看”。
还选修了影视剪辑的课程,又跟了剧组,沉滞闷热的夏夜里一遍一遍地拉视频窗格。
只是这种心软又总是不太容易被人察觉。
那一天方朵抱着可乐仰起头看她,陈世国家的客厅那么空旷,陈青只动摇了一瞬,就平平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进了剧组也没有做女主角,好像置身事外地站在一旁。
这样说来又确实清醒冷静,仿佛并不为了那种恻隐而真的动摇挂心。
最终约定的见面日期在过年前的最后一个周末,距离除夕只余三天。
周六下午在别墅区的家教中断之后就多出一段空余的闲暇,临近学期中段不好找下一份兼职,干脆就晃晃悠悠地随着时间过去。
这段日子出租屋里的氛围也陷入了那种低迷尴尬的境地,从那天关于“想要学做甜点”的话题开始,两个人从客厅和厨房之间穿过时都好像有意避开眼神接触。
明明共处一室的时间还变长了。
周末的下午小姑娘无所事事地趴在沙发上逗狗,穿了好几件厚毛衣,还能拗出头下脚上的诡异姿势。
陈青坐在餐厅的桌边抬头,蹙眉,目光掠过狭窄客厅和相连的阳台。冬天的日光绵薄没有力度,在石英地面上拖出一片灰白的反光,又勾出视线底部歪歪扭扭的人影。
然后继续低头写教案。
这样也好。
有时候都不知道类似的想法里是不是有负气的成分,但人本来也很难永远保持理智清醒。
所以这样也好,再过两年送走了小姑娘,之后就只需要再持续几年零几个季度的定期转账,那种联系会渐渐消散在风中,这间屋子里会只剩下一个人,过去未来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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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等到出门之前犹豫了一下,最后就还是没有告诉方朵。
厨房里留好了晚饭,中午炒的菜直接热一热就能出锅吃掉,冰箱里还剩半盒酸奶,可以拿出来拌超市买的半价草莓干。
要出门时小姑娘抬起目光过来一眼,有些疑惑的样子,但最终也心有灵犀一般没开口。
“出去一趟,晚饭你自己吃。”
“……哦。”
走出小区之后又换了两趟公交。深冬的空气已经变成那种很干燥的低温,扑到脸上的时候反而感觉不到冷,只是目之所及都很枯白。低端地块的一个特点是天空中纵横参差的电线,压得低低地从头顶向四方延伸出去,偶尔有一两只鸟落在上面,也好像静止的画面。
说来好笑,其实陈青是很习惯各种公共交通工具的。
不如说在那一段算得上“青春”的时光里,有很多的时间都是消磨在各式各样的公交和地铁站点之间。别人的年轻时代有树荫飞鸟和白衬衫,而陈青的轨迹里有很多很多沾着雨珠的玻璃窗和划过长夜的霓虹灯。
回到宁市之后虽然活动路线不如在大学念书时那样错综复杂,但每周也要在去往各种兼职授课地点的途中消耗掉很多时光。
然而上一次怀揣着像这样复杂微妙的心情,既漫无目的又牵心挂肚地穿过这座城市。
居然还是一个月前去城郊的那一所寄宿学校。
最终也没有半途跳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