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又觉得,也就是那位崔小姐了。换成旁人,送什么都不见得她这位太子堂哥会有丝毫动容。
裴肃说是要请堂妹给自己参谋明日送给姜妤的礼物,自然是从他的私库里参谋。
到私库前,裴绾还觉得自己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虽然太子堂哥的私库肯定不一般,但她应该也不会表现得太失态。
然而这种想法很快就在宫人打开私库大门之时化为了乌有。
金碧辉煌。
裴绾以前总听这个词,却觉得生来所见,所有场景都不能用这个词描述出来——哦,当然除了正午的宫殿以及燕王府邸除外,阳光落在金黄和翠绿的琉璃瓦上,勉强也能算金、碧、辉煌、了。
但今天,她才发现,原来这世上真有实实在在能配得上这个词的地方。
眼前陈列着数十张博古架,架上分门别类放着各式各样赤金打造的器具与物件。
这还只是第一间屋子。
裴肃并没有带着她再往里走,转头吩咐身后的宫人:“去取出来。”
宫人们齐声应是,低垂着头鱼贯而入,不多时,便依次用红漆托盘捧着各色珍宝出来。
有碧玉盆玉石珊瑚菊花水仙盆景,象牙镂雕春日园林集宴,赤金镶玛瑙喜鹊登枝,最难得的是一套翡翠手托十二生肖仙女像。
裴绾心里发颤。
堂哥真是不拿她当外人。但凡被旁人看见这些,明天递进金銮殿里弹劾太子鱼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折子就能堆满整张御案。
她深吸一口气,然而开口还是免不了结巴:“从、从这些里面选一样?”
这些可全都称得上是稀世珍品啊……会不会有点太夸张了?
裴肃却误解了她的意思,微皱着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他愉悦道:“果然你也觉得不够?那孤命人再添几样。”
裴绾:“啊?”
她忽然觉得堂哥好像一只精于敛财的恶龙,然后现在,恶龙因为有了心上人,所以准备将所有的金银财宝悉数奉上,以求讨好心仪的姑娘。
嗯……这种深情怎么说呢,有种不顾她死活的感人肺腑。
她神情麻木道:“我觉得这些都很好,不过您要是觉得不够,那、那再多添几样也无妨。”
想到自己私库里那些过家家似的小玩意儿,她心情悲伤,不想再看这些物件,十分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堂哥,我想看看崔小姐绣给您的荷包。”
裴肃颔首,带她去到书房里,将悬挂在墙上的两枚荷包取下来,递给她。
裴绾捧着看了一会儿,感叹道:“堂嫂果然十分用心。我初学刺绣时,也绣得一塌糊涂,后来这些年也不曾懈怠,常常私下练习,却也绣不成这样。”
裴肃闻言,眼尾微弯,又道:“有些话当着孤的面说说便罢,出了这道门,你当知道分寸。”
他们如今还未下定,隔墙有耳,有些话若是传了出去,难免坏她闺誉。
裴绾轻声道了句是。
眼见天色不早,该去慈宁宫陪皇祖母听戏,她慌忙起身,临走前又小心地问:“那我下回,能去找她们玩儿吗?”
她觉得崔家两位姑娘,都很合她的眼缘。定然不会像之前那些人一样。
裴肃沉吟片刻,温声道:“可。”
裴绾品性不坏,肚子里也没什么弯弯绕绕,倒是可以相交。
得了应许,裴绾这才高高兴兴地出了东宫。
在茶楼里她虽然信誓旦旦地和崔妤还有崔织鸳说下回去找她们玩,实则内心里也把不准,太子堂哥会不会应许她与未来堂嫂走得近。
她记性不好,但有些事却总也忘不了。
譬如七岁那年进宫赴宴,太子腰间配着一枚镂雕吉祥纹玉佩,那枚玉佩由邻国进贡,据说材质难得,又请了顶尖的玉雕大师才雕成这样一块玉佩,后来被皇上赏给太子。
皇子们俱皆十分艳羡,却都懂得克制,只是会忍不住悄悄偷看两眼。唯有宁王府的小世子年幼,又被家中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听旁人说稀奇,竟伸手去摸。
那时也不过才十一二岁的太子立在月下,眼眸微垂,问他:“喜欢?”
语气淡得几乎听不出情绪。
不及少年太子膝高的小世子笑着仰头:“要!要!”
一旁的乳娘还没来得及拉住小世子赔罪,他便已经在众人的注视下解了玉佩,弯唇笑道:“好啊,那赏你了。”
他说完,便松开手。
顷刻间,玉佩落到地上,碎得四分五裂,发出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