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她呢,不过一夕之间,母亲重病卧床,表弟不知所踪,还有姨母一家……
她强睁着眼,逼回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意,正在这时,她终于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走在最前方的,赫然便是姜妤。
她穿着烟粉色绣缠枝梨花的上衣,下身是一条粉紫色的长裙,料子是今岁淮阴进贡的浮光锦,走动间仿佛有波光粼粼,又好像披了一身月华,更衬得她眉眼动人,容色秾艳。
……与在姜家时,真是完全不同了。
饶是来时姜明佩在心里做足了准备,然而在这一瞬,她还是差点控制不住自己铁青的脸色。
她原以为当初算计姜妤不成,让齐今毅接了外室进府,便已经是此生最屈辱不堪之事,却没想到竟有一日,她会求到姜妤头上。
可她如今已是走投无路了。
第48章 对峙
只是一瞬的功夫, 姜明佩便将所有的心思压了下去,她站起来,望着姜妤, 眼里忽然淌下泪来,凄凄唤了一声:“阿妤。”
姜妤看了她一眼, 步履未停,直到进了厅中,坐到上首的主位,方才颔首唤她:“姐姐。”
她不知道姜明佩来找她做什么。
但是如今她已经脱开了姜家, 便也不必再怕姜明佩。
姜明佩抬起清泪披挂的一张脸, 恳切地道:“阿妤, 姐姐求你, 让崔大人和崔公子收手吧!”
“姜家养你十五载,可从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你如今一回了崔家, 便将从前种种, 都忘了吗!”
她今日才知,母亲已经病了好些时日,整日躺在床上神志不清地呢喃呓语。她一开始问姜家的下人,还没有人敢说是什么原因,只道请了大夫来看, 也开了安神的方子,但是没什么用。
在她厉声逼问之下,才有人哆哆嗦嗦地说,是崔家人来过之后, 夫人才成了这样。
除了母亲,还有魏家、盛家, 甚至连她的夫君也卷进了贪污军饷的案子里,现如今正停职家中……
姜明佩挺着肚子,几乎是声泪俱下地道:“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母亲染了风寒,你非要侍奉在她身边,夜里熬到三更天也不肯回房,只因担心她。如今她病得厉害,你却要对她不管不顾了么?”
“姐姐知道,姜家家世低微,不比崔家,你……”她哽咽一声,仿佛忍下了天大的伤心与委屈,抬手用绢帕拭了拭眼泪,方才继续红着眼眶道,“你想和我们这些人划清界限,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但是……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崔大人与崔公子,对我们赶尽杀绝啊……”
“我与母亲如何暂且不论,就说舅舅,你幼时写不好字,被先生责罚,不敢让父亲知道,是舅舅握着你的手,一笔一划地教你写完了整篇大字;还有姨母,姨母从前多喜欢你啊,每回一见到你必会给你买京中时兴的衣裳首饰……”
崔慎微听了她这么一番挑拨离间颠倒是非的话后,险些气得把面前的屏风推倒。
他从前只知魏婳蛇蝎心肠,却没想过她的女儿,也是如此令人作呕。
什么叫做“姜家家世低微,不比崔家”?什么叫做“你想和我们这些人划清界限,也是情理之中”?
真是好口才,三言两语就将她们做的恶事摘得干干净净,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只怕都要以为是他家阿妤冷心冷肺,拜高踩低,才会看着父兄针对姜家,与姜家有关的家族,不加以制止。
然而裴肃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淡漠地站在他身旁。
听姜明佩夹枪带棒地说完,姜妤心里出奇地平静。
她说的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但是这会儿听了,她大概也能猜出来,是父亲和兄长知道了一些事情,于是开始清算。
她看着姜明佩,眉眼温软,轻声道:“姐姐真的觉得,你与母亲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吗?”
仿佛一块巨石在耳边轰然炸裂,发出巨大的响声。
姜明佩迟缓地开口:“什么?”
等说完,她却是反应了过来。
姜妤问她,她和母亲,真的没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吗?
她为什么会忽然这样问。
她是知道了什么……还是,还是单纯为从前的自己鸣不平?
应当、应当是后者吧。
姜明佩定了定心神,神情凄楚地开口:“我知道,母亲向来待你不亲近,为此你从小受过许多委屈,但是阿妤,母亲也不想的……只是当年你被父亲带回来,他什么都没说,便要将你记在母亲名下,还让母亲往后定要悉心教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