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妹妹,他不希望她和他们这些人一样,活得这样辛苦而肮脏。
他想她永远干干净净,开开心心。
听出她的言下之意,裴肃面色不改,嗓音清淡:“你想多了。”
他想娶姜妤,不是因为崔家。
如果那个人不是姜妤,莫说崔家,便是王家谢家出身的贵女,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诚然从前他也犹豫过,然而细数他小半生,从来杀伐果断,唯一一回犹豫,也就是因了姜妤。
她在他这里,总是不同的。
崔慎微这才反应过来。
是,他面前的人是裴肃,他从来不屑这样的手段。
是他太紧张阿妤,才会怕殿下是别有用心。
殿下喜欢阿妤?那阿妤呢?
阿妤说过,她对殿下并无情意。
是她骗了他?还是她真心所想?
崔慎微只思忖了一会儿,便将这事按了下去,打算等晚些时候再让小厮去查,在昭德侯府里,阿妤与殿下究竟有什么过往。
他垂下眼,掩去眸中神色,温声道:“微臣明白殿下的意思了。”
裴肃点了点头,正要起身离开,却见着崔慎微身边的小厮急匆匆赶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崔慎微面色倏然轻变。
裴肃耳力过人,自然听见小厮说了什么,但他并未表露出来,只抬眼望向崔慎微,微微笑道:“发生了何事?”
崔慎微皱着眉头,冷声道:“姜明佩来了,想求见阿妤。”
他转头对小厮道:“将人轰走,我说过,往后姜家来人,一律不许他们进门,尤其不能让他们出现在小姐面前。”
裴肃却抬了抬手,薄声道:“慢着。”
“你以为将人轰走就万事大吉?这位姜大小姐,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前段时间我发觉有人跟踪,将其诱出城外,让临渊生擒了他。后来带回去审讯才知道,原来他是得了姜明佩的吩咐。”
“后来他再没回去,只怕姜明佩也猜得到是我将人杀了,在侯府里见着我,竟还能面不改色唤我一声七公子。你今次将人轰走了,难免他日她不会再寻着机会找过来——如今是崔宅,你又在府中,下一回若是在外头,而你恰巧没与姜妤一道呢?”
崔慎微闻言,迟疑了一会儿,对小厮改口道:“你去问一问小姐,愿不愿见她,若是不愿,便将人带过来。”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小厮便来回话道:“小姐说将人带到花厅。”
他说完,裴肃便转身往外走。
崔慎微愣了愣,顾忌小厮在场,隐去称谓,低声问他:“您这是准备去哪儿?”
要出府不是这个方向啊。
裴肃淡淡道:“你就不想听听姜明佩会和姜妤说什么?”
崔慎微听他一口一个姜妤,只觉得心里烦躁。心里暗暗将大宴宾客的日子提上日程。
他的妹妹合该姓崔才是,早些在人前过了明路,往后旁人再提起她,便该叫她崔妤,而非姜妤了。
崔妤崔妤,怎么听都比姜妤好听。
正在他心里想着这事的功夫,便见裴肃已经要走到揽月园门前了。他连忙追上去,与他一同去了花厅里的屏风后面站定。
因为珍重姜妤,崔慎微在给妹妹挑选家具陈设时,几乎只有一个审美标准:只选贵的,不选对的。
花厅里的两架屏风便是如此。不同于定京时兴的素绢山水屏风,他选的是两架黑漆檀木嵌螺钿花鸟纹屏风,不仅华贵逼人,且十足地厚重。
能严严实实地遮住他与裴肃。
这会儿姜妤还没有来。
不多时,将人便听见外头传来声响,随后是一个婢女说话的声音响起:“还请姜小姐在此稍候,我们小姐一会儿就到。”
姜明佩没有开口,喉间逸出一个淡淡的“嗯”字。
她挺直了脊背,坐在斑竹漆面描金五蝠云纹靠背椅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花厅里的陈设。
她面上风轻云淡,然而掩在袖中的手,却要已经狠狠地掐在了大腿上,指甲透过轻薄的春裙深深嵌进肉里,她却浑然未觉,只看着眼前花厅里的桌椅屏风。
单就这一座花厅,便已经是寻常官宦人家难以企及的富贵。
足见崔家的底蕴。
姜妤……真是命好。
幼时走丢,却遇上她爹,做了十五年的姜二小姐,吃穿用度,都与她这个嫡女别无二致;长到大了,又被崔家认回,还是嫡支嫡出的血脉,这份尊贵与体面,想来也就只有京中的郡主,才能与她相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