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山在一旁头痛地扶额:今日过后,他家殿下的风评在朝中又要更下一层楼了。
裴肃却毫无自觉,自顾自低着头,给崔妤剥蟹肉。
待他剥好一整碟的蟹肉,却发现崔妤竟然一直在看堂下的人。
待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望见侍立在燕王身边,身着松绿地暗纹织锦圆领袍衫的魏嘉行时,裴肃不悦地眯了眯眼。
他似笑非笑地唤了一声“阿妤”。
崔妤转过头:“嗯?”
裴肃夹起蟹肉喂给她,示威似的看向殿下的魏嘉行,也不管对方是否看见自己。等崔妤吃罢,他又低声问小妻子:“今日是我的生辰,你看旁人做什么。”
“唔……”崔妤道,“你或许不知,那是我……”
“我知道。”
裴肃打断她,冷声一笑:“是你表哥。我还知道,他心慕你已久。”
崔妤微微睁大了眼睛:“啊?”
她看起来很惊异的样子。
裴肃弯了弯唇,神情温和:“你一点也不知道?那也许是我弄错了。”借着衣袖的遮掩,他伸手去勾她的手,“那也不准看他。难道我不比他好看?”
崔妤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得小声哄他:“好了好了我不看了,你先放开,一会儿被人看见了。”
被人看见,那她身为太子妃的体统和威严就全没了。
裴肃捏着她的手,不肯再松,他低下头,饮了口茶,只觉得这宴席真是无聊至极,于是微微抬眼,朝底下的管事使了个眼色。
杜弘会意,笑眯眯地看向殿中众人,微微欠身道:“时辰尚早,太子妃安排了宜春班在畅云轩等候,以供诸位解闷消乏,还请诸位随小人移步。”
众人俱已酒足饭饱,闻言皆纷纷起身,跟着杜弘往殿外行去。崔妤见状,顿时也想起身。
她转过头,轻咬下唇,看向裴肃。
裴肃好气又好笑地松开手:“只准去一盏茶的时间。”
他知道她想去找魏嘉行说话。
没关系。
他伸手,摩挲着茶杯壁上微微凸起的细腻花纹,出神地想,魏嘉行喜欢她也没关系。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她为了给他准备生辰礼物煞费苦心,还是今天第一个祝他生辰安康的人,相比于他,魏嘉行什么都不是。
没关系……算了,没关系个屁。
他舌尖舔了舔后槽牙,远远跟在崔妤身后出了大殿。
崔妤出了大殿,便撞上等在殿外的魏嘉行。
他立在殿外菊丛中,神情沉稳,昔日身上总带着的,世家子弟独有的轻浮浪荡,那种年少不知世事的天真无愁,如今已是半点不剩。唯一不变的是他看向崔妤的目光,仍旧温柔而清澈。
“追出来却不和我说话,莫非是我会错了你的意?”他轻声笑问道,仿佛两人仍旧是当初模样,可以率性嬉笑,恣意怒骂。
崔妤抿了抿唇,默然半晌,开口问道:“你现在过得开心吗?”
她想起之前魏夫人来找自己时说过的话,原想问他为什么不回魏家,然而话到嘴边,却成了这句。
魏嘉行唇边笑意扩大。
他想,真好啊。
她还和以前一样,从不过问他的行事,只关心他开不开心。
她一点也没变。
他点了点头:“开心。”
崔妤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相信魏嘉行,他总是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做出了选择,现在看起来过得也很好,既然这样,那她就没什么劝他回魏家的必要了。
魏嘉行看着她,又问:“那你呢?开心吗?”
崔妤回过头,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凉亭里,脸色阴沉的裴肃,转过头来对他笑道:“我也很开心。”
她说这话时,眉眼温软,笑意阑珊,魏嘉行忽然想到很多年前她出现在他面前的模样,也和今天一样,宁静皎洁,像春山青绿中,一枝斜开的白玉兰。
他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头顶,用从前一贯吊儿郎当的语气感叹道:“真了不起啊,我们阿妤现在是太子妃啦。”
赶在崔妤生气之前,魏嘉行适时收回手,语气低下去:“可惜我不知道你成婚的消息,否则早该为你送上新婚礼物。”
很多年前,他就为崔妤备好了这份礼物。
是一架小叶紫檀戗金填彩万福金安座屏。
那是崔妤十岁生辰那年,姑父送给她的生辰礼,后来却被姜明佩找借口索要了去。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魏嘉行看得出来,她心里其实很舍不得。从那时候他便在心里暗暗想,一定要重新给她补一架一样的座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