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慎微面上笑意微滞,没看天,只看着他半晌,然后摇了摇头,随着裴肃一道往诏狱去。
“诶——”转眼间发现庭院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谢春山也不看太阳了,张口唤了一声,拔腿便急走追上去。
诏狱里,狱卒正挥着烙红的铁鞭审问许龙楼。
原本诏狱里用的刑具多为上一位掌管诏狱的摄政王命工匠打造,后来这诏狱到了裴肃手里,他又重新让人铸了一批刑具过来,其中就包括现在狱卒手里的铁鞭。
这铁鞭与之前绑了倒钩的长鞭不同,鞭身用精铁制成,周遭又遍布尖刺,落到人身上,不会拉出一道血肉,但却也会浑身血肉淋漓,如果上面再用炭火烧红,又或者浸以盐水,则更让犯人心神惊颤。
“说!是谁让你到朱雀楼刺杀太子殿下!”
“不肯说?难不成是以为你躲在背后的主子还能保你一条狗命?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容得了你心存侥幸?!”
“你以为你嘴硬我们就拿你没办法?现在你老实交代了,说不定殿下宽宏,只要了你的项上人头便可消气,但你若是再这么拖下去,将来你的父母妻儿,恐怕也要随你一同到阴司黄泉走一遭!”
狱卒每挥动一下铁鞭,便气喘吁吁地喝问他,然而这人仿佛铁打的骨头一般,即便全身上下都没一块好肉了,他也只是惨叫出声,除此之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直到听见这番话,他才终于抬起头来,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人,良久,他咧嘴一笑,吐出一口血沫:“你以为老子为什么敢拼上性命杀裴肃?老子家里的人早就他妈的死绝了!”
“老子戍边守疆几十载,到头来却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哈哈!你们谁都别得意!”
他看着裴肃身后的两人,仰天长笑:“老子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
谢春山面色不改,偏过头对崔慎微道:“他好聒噪,能不能直接把他杀了再取他的手印?反正我们这儿不是有现成的供状?”
崔慎微听了他的话,皱眉道:“他倒是闭嘴了,那谁来堵那些言官的嘴?”
裴肃也道:“他们若是到太子妃面前胡说八道,你来替我撇清干系?”
得。
谢春山闭上嘴,不敢再说话。
“不过有一点,许将军说得不对。你全家可没死绝。”崔慎微笑着道,“当初殿下虽下令将你许家满门抄斩,但毕竟稚子无辜,所以放了你那刚出世的孙儿一马。”
许龙楼已经垂下去的眼睛再度抬起,死死地盯着他。
他没有急切地开口,但是呼吸却越发急促起来。
崔慎微却没有再继续将话说下去的意思,他笑得温和,转了话锋道:“听说当初许将军在军营里,擒获俘虏,最喜欢看他们自相残杀,要命两人相对,互执刀剑,刺向对方时一致避开要害,到最后若是两人能够坚持一个时辰不死,便放他们归去?”
“你那素未谋面的孙儿如今也三岁了,勉强可以握住匕首,不如你也和他玩玩,让我们欣赏一下这出好戏?”
许龙楼张开嘴,他在这诏狱里待了一夜,滴水未进,现在想说话才发觉口渴得厉害。
他咽了口唾沫,勉强镇定下心神:“不……我不信,你们怎么会那么好心?你们休想骗我,有种就杀了我,来啊!杀了我!”
谢春山怜悯地看着他:“想死?放心,不用你说我们也会成全你。但是死之前要吃断头饭啊,我听说人肉鲜嫩,尤其稚童之肉,恐怕更为鲜美,许将军活着的时候为大邺出生入死,死到临头,自然也该吃顿丰盛的。”
许龙楼听到这里,终于再也没办法冷静,他猛烈地挣扎起来,带得锢住他手脚的锁链哗啦啦地响:“别想吓我!我不会被吓到!”
他神情癫狂,语气却软下来:“让我看看他……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让我看看他……你们想我怎么做我都答应,想让我指认谁,你们说……说啊!”
谢春山看着他,忽然大笑起来:“许龙楼,你这种畜生居然也有人性,”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当初宋扶峦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吗?”
许龙楼眼神微动,他很吃力地回想了一下,这个对他而言有些陌生的名字,过了许久,他终于确定,自己几乎不认得这个人,他抬起无神的双眼:“宋扶峦……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