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纪中狐疑地看向他:“还能有什么法子?”
文士伏在地上,以额触地:“三皇子与太子争权多时,太子若有不测,三皇子必将荣登大宝。届时王家水涨船高,势为大邺第一世家。”
“小人听闻,每年八月十六,太子都会只身出宫,登朱雀楼赏月。”
“大人若是那时出手……功成之后,您便将携从龙之功,即便王氏家主,在您面前,也需礼遇三分。”
王纪中呼吸加重,眼神阴鸷,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开口:“你这是在找死!”
文士沉声:“自大人六年前救下下人,小人的命便是大人的了。若为君故,何惧一死。”
王纪中盯着他,良久,他坐回椅上,仰天长叹:“杀一个崔慎微,后患无穷。杀太子……”
文士接过他的话,掷地有声:“杀太子,皇上固然雷霆震怒,然而三皇子必定保您一世荣华富贵,否则如此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必使王家寒心。王家寒心则世家寒心,世家寒心,纵有朝臣赞颂三皇子清白公正,到头来又有几人愿为他裴敬卖命?”
“可事后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太子手段暴戾凶残,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也许有旧部忠心,想为故主报仇雪恨呢?”文士面色沉静,声音更冷。
似是这时,王纪中才看见自己的幕僚一直跪在地上,他连忙起身,将人扶了起来,又坐回椅子上,搜了搜太阳穴,缓缓道:“你让我想想……”
“十六……八月十六……我们要从哪儿找人手……”
王家倒也有豢养死士,但这些人向来只有历任家主掌控,他碰不得。
文士拱手:“有一个人,大人或可一见。”
“什么?”
文士转身,去到门口,将门拉开,看向屋外的人:“进来吧。”
王纪中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短褐,头戴斗笠,蓄着满脸络腮胡的枣面大汉。
他望着来人,直到他抬手,微微揭开头顶的斗笠,露出一双凶狠锐利的眼睛。
王纪中大惊:“你……!我认得你!”
这是一个不该出现在定京的人。
或者说,一个早该化作亡魂枯骨的人。
三年前,他是定京朝中风光无限的左大将军,彼时楚邺两国交战,全赖他镇守边关,可惜邺朝大胜之后,他等来的却并非封侯拜相的诏书,而是全家都打入大牢,秋后问斩的惨烈结局。
那正是三年前邺朝官场巨变的开端,也是太子上马监国,烧起的第一把火。
而王纪中自己,也是那一年,由王家一个不起眼的旁支,摇身一变,成为了沅州的掌局者。
许龙楼咧嘴一笑:“没想到三年后,定京城中,还有人记得我这落魄卒子。”
王纪中大惊,正在此时,文士轻声道:“大人可还记得去岁冬日,小人被劫上曹留山之事?小人便是在那时结识了许将军……可怜呐,一代名将,最后竟落得个落草为寇的下场!”
“可恨裴肃不仁,害我一家性命。”许龙楼抬首,愤恨地看向王纪中,“你们说的话我在外面都听到了,八月十六,你们只要把我安排进朱雀楼,别的事情就与你们无关了。”
他眼里的恨意几乎要凝为实质。
王纪中被他看得忍不住有些心虚。
毕竟他能有今天,也多亏了三年前的那场浩劫。若非那年沅地知州被查出贪腐,上吊自缢,官位空缺,王家也不会有机会帮他运作。
他微微别开眼,看向自己的幕僚,见他微不可查地颔首,示意这人可信过后,方才放下心来。
林渡跟了他四年,四年来随他从琅琊到定京再到沅州,一直对他忠心耿耿,甚至当初王纪新想要从他手上夺权,派人给他下毒,也是林渡觉出不对,才救下他一命。
他认为可信的人,必然不会出错。
王纪中思忖半晌,起身,朝许龙楼深深一拜:“事成之后,无论将军想要什么……”
许龙楼不耐烦地打断他,咬着牙恨声道:“老子什么都不要,只要裴肃死!”
王纪中腰弯得更深了些。
若是太子真能死在许龙楼手上,便如林渡所言,他从此可高枕无忧。
即便死不成,天塌下来也有许龙楼顶着,与他更没什么干系。
他记得许龙楼曾是张太傅门生,三年前张太傅也同样被太子逼得饮鸩自尽。杀师之仇再加灭门之仇,足够许龙楼犯下滔天之罪。
这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他只需隔岸观火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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