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肃看见她怀里的锦布,温声道:“做绣活太伤眼睛,先放放吧。平京月前进贡了一对凤头白鸭,我向父皇要了过来,往后就养在栖霞轩,你看如何?”
“啊?”
裴肃继续道:“栖霞轩风景秀丽,有山有湖,很适合养些你喜欢的小玩意儿,你若想养,我就再去御兽司要几个人过来,照顾这些小家伙。”
崔妤琢磨了一下,觉得好像也不错,于是软声说了句好。
“那正好,一会儿我陪你去看看栖霞轩,然后按照你想要的样子画张草图,我让人重新整改。”裴肃说罢,便牵着崔妤往栖霞轩去。
栖霞轩中有一片栖霞池,这时节已进八月,池中荷花凋残,池面上尽是半折的荷梗与垂在水中的莲蓬,这会儿池上浮着几叶小舟,熟谙水性的宫人们正立在船头,打捞池里枯腐的残荷飘萍。
池边岸势曲折,太湖石筑垒岸边,石边又生低矮的花木,枝条纤细,木叶葱茏,延伸到远处,又在池边挖了条水渠,渠上架桥,桥边是另一方小池,池浅水清,崔妤蹲下去看,几乎可以看清铺在池底的鹅卵石。
这里景致秀丽,不过看久了也难免觉得无趣,崔妤自嫁入东宫以来,也就来过两回。
她想了想,觉得在这里养些她喜欢的花草动物,倒是很不错,或者这里可以直接改成她的私人花园。
她越想越高兴,转过头去拉裴肃的手:“我们快去书房,我想到好多东西,得赶快记下来,不然一会儿忘记了!”
裴肃任由她拉着自己往书房走,目光落在她的手背上,眼里不禁闪过一丝笑意。
崔妤一进裴肃的书房,便看见右边支摘窗下置了张紫檀木长方桌,桌上笔墨纸砚齐具,桌角立一尊白瓷春瓶,瓶中插了两三枝桂花,淡黄与橘红两色相间,瓶边又有一只青花瓷果盘,里头盛着应季的水果,果盘边挨着的是一只点心匣子,另外还有茶具、以及几样小玩意儿,看起来像是玉雕的小猫小狗。
她明知故问:“那张书桌是给谁准备的?怎么这样不讲规矩?”
就没见过谁家书桌上又放吃食又放玩意儿的。
裴肃微微笑道:“给天底下最讲规矩的太子妃准备的。”他也学着她的样子,明知故问,“不喜欢?那我让人撤下去。”
“嗯……?不要!”崔妤几乎是立时答道,她仰起头,眉眼弯弯,对裴肃认真道,“我很喜欢。”
在书房里放两张书桌,夫君处理公务,她看闲书写闲字。这是她未出阁时,对婚后生活所做出过的,最美好的想象之一。
然而她深知想象只能是想象,尤其是嫁给裴肃之后,她从来没有想过想象可以变为现实。
她又叫裴肃的名字,说:“我好高兴。”
裴肃没有问她高兴什么,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从上次崔妤来他的书房之后,他就让人添了这张桌子,案头清供的花由他每日攀折更换,只可惜后来再没等到她踏进此处第二次。
好在今日是等到了。
两人进了书房,裴肃便坐下处理政事。
崔妤则摊开宣纸,开始构思她的小花园。
唔……当然是要多种些花的,春天得开玉兰、海棠、山茶,夏日里得有芭蕉青竹,还有泡桐紫藤,这样才好看,秋天自然须是银杏红枫丹桂,园子里最好还要两架秋千,还要两张藤椅,秋冬时候可以躺在上面晒太阳,还有什么呢?
崔妤笔头一下一下地点在下巴上,旁的却也想不到了。
她转过头,悄悄去看裴肃。
裴肃正翻看着手里的信,眉头微蹙,昳丽的眉眼在此刻显得尤为锋锐,让她想到幼年时曾见过的一场剑舞,风气凌厉,最后收剑时,轻颤的剑尖上悬停一朵红山茶,剑身寒光与山茶艳色相映,可谓独绝。
感受到她的注视,裴肃抬眼,温声笑道:“看我做什么?”
他放下手里的信:“画好了?”
崔妤犹犹豫豫:“差、差不多了吧。”
“我看看?”
崔妤问他:“你忙完了?”
“差不多。”裴肃模棱两可。
信上的事他早有预料,该怎么处理,他也想好了。只是要等谢春山来了,再商定一些细节。
崔妤于是起身,将自己画下的简图给裴肃看,又眼巴巴地望着他:“你快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添改的。”
裴肃一看她的简图,便不禁扶额失笑。
她是真的没什么耐心,甚至一株树都懒得画,就在纸上画了几个圆圈,然后圆圈里分别写下“山茶”、“枫树”、“梅花”之类表意,倒是明了易懂,只是也太过简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