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赢了。
羽箭落地,裴敬歉意中带着失望的声音响起:“啊,真是不好意思,一时手滑,”他歪了歪头,神情无辜,“没吓到弟妹吧?”
崔妤看着他,逼迫自己以一种平静的语气开口:“无趣也有无趣的好。况且太子并不无趣,能嫁他为妻,是崔妤之幸。至于三皇子……”
她顿了顿,想起之前桃夭和自己说过的事,贵妃一直想为三皇子定下亲事,奈何相看了好几家贵女,皆无意于他。
崔妤竭力克制住颤抖的声线,衷心道:“本宫以为,三皇子若是再不收敛这般孩童心性,只怕再过三十年,也未必能有贵女心悦于你,愿意与你结为夫妻。”
她说罢,又莞尔道:“太子却是不同。他自来稳重,想嫁他的,从来何止我一人呢?”
裴肃方踏进猗兰苑,便听见这句话。
他勾了勾唇,明知崔妤未必真心,心里却还是生出了几分隐秘的欢喜。
他加快了脚步走过去,将崔妤与裴绾挡在身后,猛地抬腿,一脚将裴敬连人带椅踢倒到地上:
“皇家之中,无论长幼,唯计尊卑。太子妃还站着,三皇兄安敢稳坐?今日孤先教训了皇兄,以免他日三皇兄被御史台的老东西们抓着把柄,被参个以下犯上,岂不冤枉?”
裴玉摇早就听见了身后的声响,只是她与裴敬是嫡亲的兄妹,自然站在亲哥哥这边。但新进宫的太子妃她也有几分喜欢,不想帮着哥哥为难她,便只好装聋作哑,以期一碗水端平。
但现在听见了太子皇兄的声音,她却是再也坐不住,转过头却见跪一袭绯袍跪在画架边,腰几乎贴到地上,手里还拿着画笔。
仿佛意识到什么,她又急又气地跺了跺脚,最后竟是跑出了猗兰苑。
身边的宫女喊也喊不住,追也追不上,一时场面十分混乱。
这边裴敬被裴肃踹到地上,却也不恼,他被身边的宫人扶着站起来,望着裴肃,良久,方才笑道:“原来你也是会生气的啊?”
裴肃眉眼冷淡,却不再与他多话,牵起崔妤的手便往外走,走了两步,发觉裴绾没跟上,他又皱着眉道:“不走?”
“走!走走走!”裴绾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去,一行人出了猗兰苑,裴绾才抓住崔妤的手,追究起方才的事来:“那支箭射过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躲啊!”
天知道她当时在旁边看着有多心惊胆战!万一阿妤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她只怕这辈子不能原谅自己。
毕竟,人是她带进猗兰苑的。
但是谁又能想到,裴敬居然真的敢……
裴肃闻言,转过头看着她们,眉眼沉冷:“什么箭?”
裴绾支支吾吾地开口:“就是方才……”
裴肃打断她,看向崔妤:“你自己说。”
崔妤抿着唇,被他这样严厉地看着,心里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些心虚。
记忆里,裴肃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这样严厉过,神情冷硬得好像料峭嶙峋的山石,有看一眼就能让人心惊的锋锐与凛冽。
她使了个心眼,想蒙混过关,含含糊糊地开口:“没、没什么,就是裴敬在玩弓箭,然后手滑了一下……”
裴绾见情势不对,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道:“时辰不早了,皇祖母该找我了,我先回慈宁宫啦。”
她说完便转身,逃也似的往慈宁宫的方向去了。
裴肃无心管她,自然也就随她去了。
至于崔妤,她倒是想和裴绾一块儿走,但她不敢。
她说完,裴肃仍然冷厉地看着她:“说清楚。”
“说清楚了呀。”崔妤小声嘀咕道,又大着胆子去拽他的衣袖,“好热噢,我们回去吃冰好不好,我想喝冰镇的牛乳茶,还有我前些天发现,绿豆糕冰过之后,也很好吃的,你一会儿要不要尝尝呀?”
裴肃冷笑:“崔妤,是不是孤太惯着你了?你知不知道上一个在孤问话时含糊其辞的人怎么样了吗?”
崔妤有些怔愣,然而没等她想明白这怔愣从何而来,她就先想到了裴肃带自己去过的诏狱。
方才面对射向自己的箭矢还能面不改色的太子妃,忽然就心里一酸,眼底落下泪来:“当然知道!怎么不知道!那你也割了我的舌头挖了我的眼睛吧!反正你是太子,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能说你半句不是!”
她梗着脖子,越哭越觉得委屈,抽抽噎噎地道:“我、我被你骗着背井离乡进了宫里,进宫之前学规矩,进宫之后又要处处小心,总想着不能给你丢人,你还吓唬我,还让我那么疼,你、你真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