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的话听在裴肃耳中,却又是另一番意思:妻子被人刁难,做相公的不出面,这样算什么男人。
他被噎住,好在下一瞬,撵车便在慈宁宫前落了地。
他索性不理她,径直下了撵车,往宫中走去。
崔妤见状,也来不及追问,跟上他的身影,进了慈宁宫。
正殿中,见着两人来,众人总算长出一口气。
裴肃这个人实在目无尊长,荒唐的事也不是没做过。等了这么久不见人影,他们还以为这对新婚夫妻不会来了。
“本宫方还在想,太子妃好大的排场,白白让我们等了这么久,这会儿见了太子妃,却又觉得倒是应该。毕竟美人难得。我瞧着,倒是比当年贵妃姐姐刚入宫时,更……哎呀,是我多嘴了……”
崔妤刚进了大殿,便听见这番话。她循声望去,看见说话的女子眉如远山,目若秋水,身着绿衫黄裙,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缠枝花鸟纹,一派清新韵致中,带出天然的富贵风情。
她说完,贵妃便微微笑道:“丽妃妹妹心直口快,我素来是知道的。况且太子妃确是生得仙姿佚貌,何止比我当年出众。便是与谢家小姐比起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说的谢家小姐,自然是从前时常出入宫廷的谢如意。
丽妃闻言,倏然变了脸色。她虽占得妃位,却与淑妃贵妃不同,能获封妃,七成是因着出身谢家,得了太后扶持的缘故。
若说这宫中,她最怕得罪谁,那首位人物必然是太后,其次便是太后最宠爱的、谢家这一代风头最盛的五小姐如意。
原想拿话刺一刺贵妃,却不想被她反过来摆了一道,丽妃不敢再多说,只得咬着牙咽下了这口气。
裴肃听她们夹枪带棒地说完,才笑了一声,拉长了语调,笑意懒散地开口:“如果没记错,孤与太子妃今日是来向父皇与皇祖母敬茶。两位娘娘不请自来,又怪我们来迟,莫不是你们以为——自己也有资格受这盏茶?”
他这话说得太不留情面,两位娘娘想装傻也不能,只得干笑两声,勉强为自己打圆场。好在皇帝看不过去,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出声,以提醒殿中众人,他还在呢。
正在这时,太后也被宫女搀着从西次间里走了出来。
一旁侍立的内侍总管见状,如蒙大赦,连忙招呼干儿子下去伺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奉茶。
崔妤记得连嬷嬷教过的规矩,恭谨地向坐在上首的两位长辈敬过了茶,得了见面礼后,便去到裴肃身边乖巧坐下,又见过了几位娘娘与皇子公主。
丽妃与贵妃方才被裴肃呛过,这会儿正该她们开口,却是谁也不敢起这个头,生怕自己一句话说得不对,又被裴肃拿住话柄。淑妃向来不多事也不多话,只是今日这样的场合,她若不说点什么也不合适。
她默了一会儿,见这位小小的太子妃看起来端庄娴静,实则眼睛一直盯着桌上的梅花糕。
她弯唇笑了笑,将梅花糕往她的方向推过去,轻声道:“宫中的梅花糕与外头做法用料皆不同,太子妃尝尝?”
崔妤有些不好意思,她望了望她,又转过头望了望裴肃,觉得裴肃可能无暇在意自己,于是用宽大的衣袖掩住自己的动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拈起了桌上的梅花糕喂进嘴里,而后笑眼弯弯地朝淑妃道谢。
裴肃眼角余光瞥见她的样子,神情淡淡地转过头,正要吩咐身边的临渊去御膳房再端一碟梅花糕来,下一瞬,手心里却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块糕点。
是被崔妤咬了一口的梅花糕。
裴肃眉眼微冷,疑心是他太纵着崔妤,才让她敢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连吃剩的糕点都敢塞给他。
真当他是什么好脾气?
他平素总是一副笑意懒散的模样,但偏偏生得极锋锐而昳丽的眉眼,一旦神情微沉,看上去便十分唬人。
然而崔妤却不怕他。
她大着胆子挠了挠他的掌心,盈润的眼眸巴巴地看着他,一边用茶盏挡着脸,一边用嘴型和他说话:“你尝尝嘛,很好吃的。”
崔妤说完,就有些心虚地转过了头。
其实她也没撒谎,这梅花糕确实是好吃。但她也是真的吃不下了,在出东宫前,裴肃守着她吃了好些东西,她进慈宁宫后又灌了一盏茶,肚子里只能勉强装下两口梅花糕,再多的实在装不下啦。
但她也不想浪费食物,只好请裴肃帮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