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声道:“您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她顿了顿,却也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只是用更轻的声音答道,“奴婢知道。在殿下十二岁那年,她就被殿下赐死了。起因是被东宫总管发现,她被人买通,给殿下投毒……”
崔妤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裴肃骗她!
她应该生气的。可是她很快又把嬷嬷的话回想了一遍,然后就发现,她生不起气来。
比愤怒更难以言明的酸涩情绪,迅速地挤占了她的心。
十二岁,那么小的时候,她还在因为自己得到的绢花和衣裳料子是姜明佩挑剩下的,委屈得一个人躲在被子里掉眼泪。而裴肃却在遭受身边亲近之人的背叛,甚至性命也受到威胁。
她抿了抿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比昨天夜里,她看见谢如意说心慕檀郎,然后将目光投向裴肃时,更难受。
她听见自己语气平静地开口:“那她的确该死。”
连嬷嬷闻言,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竟是她看走眼了。
接下来这一整天,崔妤都在和连嬷嬷学习宫中礼仪,等到晚上终于有空,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裴肃的借口是假的,那么他需要她帮忙这件事,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吧。
裴肃,没必要拿这事骗她。
她有心想找裴肃问一问,却一直没找到机会。
连嬷嬷将她看得太紧了。两人这些天几乎到了同吃同睡的地步。
这几天府中想来恭贺的人也不少,都被管家拦在了门外。
好在连嬷嬷也就只在教导她这件事上严苛,至于旁的,大多时候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譬如现在。
崔妤正顶着碗靠着柱子站着,小蛮站在她跟前,一勺一勺地喂她喝着冰镇的绿豆汤,阿措则在旁边和她说近日外头发生的趣事,崔妤若是听得发笑,头上碗顶不稳,连嬷嬷也不说什么重话,只偏过头示意身边的小宫女继续为她重新放上碗。
一碗绿豆汤喝完,所幸中间碗只掉下去过一次。
崔妤正要长出一口气,却在转眼间见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外头的青石板路上走过。
她揉了揉眼睛,将碗从头顶取下来,对连嬷嬷道:“嬷嬷,我有急事,一会儿就回来。”
连嬷嬷闻言,皱了皱眉。
却在看见她眉眼间焦急的神情之时,松口说了声好。
两人虽然相处的时日尚短,但她觉得,这位崔小姐不是那等不知分寸的人。
况且,毕竟是将来的太子妃,交好总比结仇强。
她颔首道:“小姐快去快回。”
得了准许后,崔妤匆匆往青石板路上跑去,那道清癯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她往前走了一会儿,遇着花房里的下人,想也没想便开口问道:“方才可有见着一个穿灰青色长袍的人过去?”
几个下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纷纷摇头,说没有。
崔妤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却没有离开,久久伫立在那条路上。
她不会看错。
那道身影,分明就是她唤了十五年爹爹的姜秉明。
前几天宫宴上,她就没见着他,后来才听说他病了。没想到,还没等她抽出时间去看望他,他却先来了崔府。
只是……怎么没人事先告诉她一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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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秉明这次来崔府,也出乎了崔氏父子的意料。
崔元藉还好,他毕竟宦海浮沉几十年,早已经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好本事,即便对他今日前来心存疑虑,面上神色却也仍旧寻常。
崔慎微却是克制不住自己,一见他来,脸色便冷下去。
他自然感谢姜秉明,将阿妤教得很好,但又觉得,这和姜秉明关系并不大,只是他妹妹原本就这样好。更气他这些年来,一直藏着妹妹的消息,让他和父亲迟了许多年,才侥幸寻回阿妤,又恨他没有保护好阿妤,让她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委屈。
姜秉明见着两人的脸色,苦笑一声,拱了拱手:“特地登门,是想向二位辞行,自然,也想在临走之前,再见见阿妤……若是二位准许的话……”
崔元藉淡声道:“前次在宫宴上便听闻姜大人身体抱恙,不知今日辞行,是否也与此有关?”
姜秉明叹息一声,称是。
他又道:“迟了十五年,才将明珠奉还,是我对不住二位。”
崔慎微冷笑:“若不是我先一步找见阿妤,与她相认,恐怕不知还要过多少年,我们才能一家团圆。奉还?此二字简直无从谈起!我劝姜大人少往自己脸上贴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