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一位穿杏衫粉裙,鬓边斜插一支金累丝攒明珠孔雀芙蓉簪,作权贵夫人打扮的女子开口:“你如今倒是威风了,怎么?有崔家撑腰,人也硬起起来了?”
她眼眸微动,忽而挑眉笑道:“就是不知道,若是今日,大名鼎鼎的崔家二小姐,在宫宴上跌落水里,会怎么样?”
她笑着说罢,周遭簇拥的几人也纷纷别过头,抿唇笑起来。
也不会怎么样。无非是被路过的侍卫救下,然后成就一段佳话,又或者侥幸被会水的宫女救起,被太后或者圣上治一个殿前失仪的罪名罢了。
崔妤冷脸看着她们,语气平静:“这么多年没见,你们的手段还是没有长进,只会这一招?”
她这话一出,对面几人里顿时有人脸色微变,捂着嘴低声惊呼:“你果然看见了!”
她方说罢,抬头便看见对面走来一位穿着玄色长袍的年轻男子,他眉眼冷峻而昳丽,仿佛雪中牡丹,有种迫人的寒气与冶艳交织。
在他身后,只跟了一个侍卫,看起来应当也是某个世家中的公子哥儿。
但与今日来赴宴的世家公子们身上所带着的谨肃不同,他看起来十分地松弛,周身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矜贵和冷淡。
只是定京城中……何时有这样出众的人物了?
她正在怔愣之际,却忽然看见身前的好友已经慌张地屈膝福身,颤巍巍地开口道:“臣妇拜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
她也跟着慌忙低下头去,行礼问安。
唯独崔妤僵在原地。
裴肃神情冷肃,并不将这些世家命妇看在眼里。望着背对着他的,少女窈窕的身影,他挑了挑眉,下巴微抬,语气散漫地开口:
“我若是你,便将离自个儿最近的人先推进水里,然后再慌张地开口求救,等人都围过来,就开始哭,将方才的情形重复一遍,顺道再谢一遭落水的姐姐如何好心想救自己,却不小心也着了道。这样一来,谁都逃不了。”
听他这般开口,方才阻截崔妤的几人顿时心中叫苦——他这意思,分明是将方才她们说的话听全了!更令她们胆寒的是,这位传闻中不近人情,心思诡谲的太子殿下,看起来竟是与崔妤相熟!
从听见身边人的问安开始,崔妤便僵在了原地,这会儿听见他的话,崔妤知道,他定然是认出她了。
她转过身,看见裴肃,装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你……你是太子?!”
裴肃静静地看着她:“是。”
他早前便见着她一个人在这里,没成想过了一会儿,又见着她被人为难。
他原本打算装作没看见,到最后却还是没忍住——她实在不聪明,放狠话也没气势,看起来吓人,但实则就跟纸扎的老虎似的。
世家贵女命妇的手段,他见得不多,听得却不少,担心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真敢推她落水……
他在心里沉沉叹了口气。
应该忍住的。
应该让她吃吃教训,好让她知道,他对她实在是慈悲到了极点。
他垂下眼,看着仰起脸望着他的崔妤,掩在袖底的手微动,却没说话。
有什么话,他们往后来日方长,倒不必急于这一时。
但是崔妤却忍受不了这样的沉默,还有就是,裴肃生得太高,她这么仰头望他望了一会儿,就觉得脖子都抻疼了。
她低下头,借机活动了一下脖颈,而后才想起来学着周遭几人的样子,向他行礼:“臣女……臣女崔妤,拜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
裴肃玩味地笑道:“你行礼的姿势不够标准,往后见我,不必再行。倒是这几位夫人,尚算规矩,你多看看罢。”
崔妤脸红了红,磨磨蹭蹭地站起来,一会儿看地上的小草,一会儿看裙摆下的鞋尖,总之就是不看仍曲着膝行礼的几人,更不敢看裴肃。
而一旁行礼姿势十分标准的几位夫人们,早已经支撑不住,一个个摇摇欲坠,最后不知是谁趔趄了一下,又被地上的东西绊住,竟是直接跌坐到了地上。
裴肃淡淡“啧”了一声,偏过头去问身后的临渊:“这叫什么?”
临渊恭谨答道:“回殿下,这叫殿前失仪,按宫规,孙夫人五年内不得再入宫廷。”
他说罢,便招来远处的两个小内监,让他们将脸色煞白的孙夫人请走。
趁没人注意,崔妤鼓了鼓腮帮子,悄悄缩回了绊倒孙吴氏的脚尖。
裴肃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轻笑一声,带着临渊越过众人,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