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裴肃却只是平静地看着她蹙起的细眉,和杏眼里仿佛要溢出来的担忧。
他扯了扯唇,淡淡道:“我手伤成这样,与你有什么关系?”
他语气淡得几乎听不出来情绪,眉眼疏狂而沉冷,好似一江晦暗的秋水。
崔妤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声音低低地道:“有关系的。”
他帮过她那么多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他。她能给的,裴肃都不需要。她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在这些事情上多关心他了。
况且,就算不为着往日里的恩情。
她以为,他们也该算得上是朋友。
怎么能说是没有关系呢?
她咬着唇,固执地低声重复了一遍,也不知道是说给裴肃,还是说给自己听:“有关系的。”
她关心忧切的神情不似作伪,至少裴肃看不出来里头掺杂着半分虚假。
他又有些想笑。
却也不知道该笑什么。
只是觉得好笑。
他垂着手,对崔妤的话无动于衷,淡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崔妤抿着唇,低头看着他的手,声音很轻地开口:“听说你想找阿措,是有什么事么?”
“原本是有的,但现在没了。”
“那我、那我有事想和你说!”崔妤说着,猛地抬起头来,望着裴肃寡冷的一双眼,“我……”
裴肃也正看着她。
两人视线相交的一霎,崔妤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忽然就泄了下去。
她支支吾吾好半天,方才想了个迂回折中的问题:“就是……我想问,如果你发现有人骗了你……那你会怎么办呀?”
裴肃幽幽道:“自然是拔了她的舌头,让她那张嘴,再也说不出骗我的话。”
崔妤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她急急追问道:“那她如果不是有意的呢?她、她也许有自己的苦衷呢?”
裴肃冷声一笑:“有苦衷便能骗人?有苦衷我便要原谅她?阿妤,”他语气轻缓地唤她,声音里却藏着无尽的冷意,“我是否早就与你说过,我可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他说完,又翘唇笑着,嗓音温和地开口:“难道说,你骗了我什么事不成?”
崔妤眨了眨眼,掩在衣袖下的手都快把绢帕上的刺绣抠烂了。她忽然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我……”
裴肃却在她刚开口,才说了一个字时,忽地出声打断她:“阿妤。”
他改主意了。
他想起昨天崔妤说有事想和他说,再联系她今天的表现,他敏锐地察觉到,她恐怕想和他坦白。
但是坦白之后呢?
她以为把一切说清楚,然后就可以和他一刀两断,从此做她的崔家小姐,安安心心地嫁人成亲,相夫教子?
她想毫无负担地放手,他却偏偏不想如她的愿。
“嗯?”崔妤打好的腹稿被他这么一打岔,忽然全乱了,到嘴边的话也被她咽回了肚子里,“怎么了?”
裴肃神情无辜地开口,昳丽的眉眼间染上些许可怜的意味:“我手疼。”
崔妤:!
她就说嘛!流了那么多血,她看起来都觉得疼得不得了!
“那怎么办?你带伤药了吗?还是我现在去楼下找掌柜的问问?”她像个炮竹似的,噼里啪啦一连串不带歇地问道。
裴肃眼睑轻垂:“你去问问吧。”
崔妤用力点头,而后转身,急急忙忙出了房门往楼下去,不一会儿便拿了伤药回来,帮裴肃包扎伤口。
裴肃看着她往自己伤口上撒药的动作,忽然状似无意般开口:“阿妤,你知道吗,昨日我家中来了位绣工了得的绣娘,她看见你送我的荷包,险些以为是出自哪位刺绣大家之手。”
他语带笑意:“我却想起你第一回 送我的荷包,针脚乱得不成样子,现在想想,两只荷包放在一起,任谁也看不出它们是同一人绣的,你说是不是?”
听着他的话,崔妤撒药的手,忽然不小心抖了抖。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是、是吧?”
“过两天我带你去个地方吧。”看着她将自己手上的纱带打好结,裴肃气定神闲地开口道,却也不是征求她的意见,而是通知。
崔妤听她提到荷包的事,正是胆战心惊的时候——她虽然想裴肃知道真相,但是她主动坦白,和他先一步发现,性质完全不同。
这会儿听到裴肃的话,她来不及思考,便心慌意乱地答应了下来:“好、好啊,什么地方?”
第63章 诏狱
裴肃淡淡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