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慎微淡淡颔首:“早听闻江将军天纵英才,今日一见,方知传言非虚。”
江照微微笑道:“崔大人过奖。”他说完,便从身旁副将手中接过刻五福如意花纹的黄杨木盒,递到崔妤面前,向来冷厉的脸上,破天荒地露出了一点不自在的羞赧:“这是我在边关寻到的,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心意……”
在姜家时,他特地打听过小姐的喜好。只是现如今物是人非,他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和从前一样,喜欢那些精巧别致的物件。
崔妤接过了盒子,便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看见里头装着八只大小不一的葫芦,饰以不同颜色主题的彩绘镂雕,最大的葫芦有一只巴掌那么大,最小的却只有婴儿拳头那般小,在匣中依次排列,看起来十分精妙有趣。
她笑眼弯弯:“我很喜欢,多谢你。”
江照闻言,方才也露出一个真心的笑:“那就好。”
崔慎微打量着他的神色,好半晌,在心里暗暗摇头。
这个不成。
这个小将军虽说也是个人物,但看他妹妹的眼神,就跟凡人看菩萨仙女似的,带着十分的敬重意味,丝毫不敢有亵渎的心思。
可惜了这一表人才,当不成他的妹夫。
他让小厮去查过昭德侯府的事,自然便也就知道了姜明佩做过的好事,与雁园乃至于整座侯府里曾悄然流传过的风言:
据说是侯夫人的小妹在侯府小住时,曾倾心于鹤园里的七公子。
不过到底是一些捕风捉影的碎语,只是一段时间后便就消弭了下去。
照他看来,殿下喜欢阿妤,那是殿下的事,他是拦不住了。但阿妤的亲事,自然还是要以阿妤的心意为主。
让管家领着江照去了男宾席中,崔慎微偏过头,看向身边的妹妹,笑问道:“我有一些朋友,只是近来尚在外面,得过几天才能赶回来,到时候你可要与他们见见?”
“也都是些与你我年纪相仿的少年郎君,还有几位世家小姐。”他又补充道。
崔妤笑道:“好呀。”
她转过眼,看见崔织鸳在不远处朝她眨眼,又道:“哥哥,我去和堂姐说会儿话。”
去到崔织鸳面前时,她怀里还抱着那只木匣。
崔织鸳好奇地看了一眼,下巴微抬:“那里面装着什么?”
“葫芦。”崔妤答道,“待会儿回揽月园给你看。”
崔织鸳笑意吟吟地点头,拉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问:“今日收了这么多礼物,你最喜欢哪一件?”
崔妤正要说话,却听见前面假山后传来一阵絮絮的说话声:
“如今我才是真信了坊间那句,千好万好不如命好,崔妤从前姓姜时,定京城里谁知道这么个人?如今一朝改了崔姓,倒成了世家权贵圈子里炙手可热的人物。枉费那些个贵女名姝,一个个费尽心机,却没见着谁能有她今日这般风光体面。”
“倒也无妨,这世上人事,左不过应了那句,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且看她今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殊不知明日便是花枯锦烂,引火烧身也说不准。”
“说的倒是,还是戏里唱得好听,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此话一出,众人尽皆哄笑起来,又有人轻笑一声,嗓音婉转,笑嗔道:“你们啊,真是些促狭鬼!”
崔妤面色不改,只当没听到。
她什么难听话没听过呢?这些话听着刺耳,但也就是刺耳而已了。
崔织鸳却受不住这样的气。
她停住脚步,手指绞着手帕,没绞一会儿她就想出来一个惊为天人的好主意,她看了堂妹一眼,带着她到一边的花丛里躲起来,然后开始捏着鼻子发出一声慌乱的惊叫声:“蛇!救命啊!有蛇!哪儿来的蛇呀啊啊啊!”
她叫完,假山后的几人果然惊惶不已,你推我我推你地挤了出来,直到崔织鸳再也忍不住笑出声,她们才反应过来:“崔织鸳!你……!”
说话的人只开口说了一句,很快便想起来她们方才在假山后说过的话,在背后议人长短,这也确是她们理亏……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不自觉的便弱了气势。
崔织鸳一手按着堂妹毛茸茸的、不断想往上顶的小脑袋,一边哼笑着看向她们:“怎么?准你们在背后议人长短,不准我两肋插刀,为自家妹妹出口气?天底下可没这样的道理吧!”
到底是小姑娘,脸皮都薄,在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了个正着,她们这会儿本就心虚得很,这会儿被崔织鸳这样说,心里的气更泄了大半,一个个恨不得将头低到地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