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纵然有心想为姜妤报复回去,但他们的事到底还没有过明路,由他出面,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还是交给崔慎微稳妥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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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妤回了揽月园里,换过裙衫后,便去到了前厅,与叔母堂姐一块儿,和前来赴宴的夫人们说话。
她从前在姜家时,名声不显,后来又被送到丞中两年,回来以后又鲜少出门赴宴,在定京城中十分地没名气。
今日赴宴的夫人们聚在一处,费了好大劲儿才想起来,原来姜家竟是有位二姑娘的,只是再要往深里想,这位二姑娘是如何品性,生得何种模样,却是再也想不起来了。
直到这会儿真真切切地见着了人,方才知晓,原来她生得居然这般姝色无双,眉眼间仿佛笼着春江水外花枝横斜一般温软明媚的烟水气,通身气质却又稳当沉静,仿佛一块玲珑美玉。
“这样的姑娘,姜家竟然藏了十几年,也真是不容易。”
“听闻她从前叫做姜妤,今日之后,旁人再要说起她,便该是崔妤了。”
远处的水榭里,崔慎微也正说到这话:“……你若是不喜欢,那便仍叫姜妤也好,总归我与父亲都听你的。”
他说罢,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魏婳与姜明佩纵然心思恶毒,但他与父亲打听过,姜秉明待他们家阿妤,却是好得很。
若是阿妤感念姜秉明的养育之恩,不愿改姓,他们……他们也没资格说什么。
姜妤垂下眼,默了一会儿,而后道:“还是改回来吧。”
她与姜家,注定是没有缘分的。
前世她做了一辈子的姜妤,后来却只落得个病死后宅的下场。这一世她逃脱了前世清白被毁的命运,诸般忍耐,却终究还是与魏婳姜明佩反目成仇。
往后她只想做崔妤,恩仇两报,一切分明。
崔慎微紧绷着的脸色这才松下来,他笑着点点头:“好。”
两人说话间,忽有一队绿裙红袖,发髻高挽,额贴花黄的婢女入得庭院中,在管家的带领下,前来向两人行礼。
为首的婢女盈盈道:“我家郡主今日有事,脱不开身,特命奴婢们送明珠一斛,珊瑚秋景一盆,金累丝嵌宝石头面一副,恭贺崔小姐归家。”
姜妤受过她的礼后,便示意身边的行香等人接过礼物,而后婉声对婢女道:“代我谢过你家郡主。”
水榭外,不少人见着这一幕,纷纷掩面笑道:“我认得那婢女,是昭华郡主身边的人,真没想到,她竟也来凑这样的热闹。”
“不是说她心仪崔家大公子吗?要我说啊,这摆明了是想提前讨好未来小姑嘛,但又自恃身份,拉不下脸面,所以送了这么些贵重的东西,却连面都不露一个。”
“大抵还是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位崔二小姐,毕竟不是从小养在清河崔家的小姐,光是占了嫡女的身份,又有什么用?”
说这番话的乃是礼部侍郎家的小姐,与她在一处的几人,俱皆对崔妤很是不喜。
在她们看来,崔妤从前默默无闻,想来定是身上无甚可称道之处,而今却凭着运气忽然一跃成了崔家的嫡小姐,生生压了她们这些贵女一头,如何能叫人不生气?
一旁的元青霜却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认出了崔妤。
上回在珍宝阁里,她还讥嘲对方是土包子,后来被她身边的人欺负了回来。事后她想起来仍旧生气,但没两天也就忘了。
直到今天,她才终于知道了她的身份。
莫说是崔家嫡女,便是她从前的身份——姜二小姐,也比她高了一头。
两年前的花朝宴上,她因为和这位姜二小姐穿了同色的裙子,母亲便怕她因此将人得罪,强拉着她回去换了一身裙子。
两年后在珍宝阁里,她却那样言行无状。
崔妤……当时有认出她吗?
她怔怔地看着水榭里面容姣好的少女,日光斜斜落在她身上,她看起来好像一株水仙,美得不可近人。
如今她是崔家的嫡女了,如果她还记着珍宝阁里的事,那她会当众发难于她吗?
想到这里,她不禁白了脸。
崔妤便是在这时望见对岸上的元青霜的。
第一眼见着时,她只觉得眼熟。但是很快她就想起来两人的渊源,隔着一湖莲叶朝她弯眼笑了笑。
这时节的莲叶尚且还浮在水面上,没有长成亭亭如盖的样子,元青霜很轻易地,就看见了那个笑。
——没有威胁与得意,更没有讽刺与讥嘲,只是一个很寻常的笑。仿佛是经年未见,故人重逢,而后她恍然想起来曾与你有过一面之缘,于是说:“原来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