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策马行过长街时,听见老翁的叫卖声,他才勒停了马,挑中了这只簪子。
“凭君醉眼种合欢,不觉相思吹梦寒。顶顶精致的合欢簪,郎君们买回家中,夫人见了必定心生欢喜啊!”
这簪子其实算不得精致,至少以裴肃的眼光来看,做工用料实在粗糙不堪,但他还是用能买下整张摊子的银两将这只簪子买了下来。
凭君醉眼种合欢,不觉相思吹梦寒。
欲问檀郎心底事,镜中新月似眉弯。
在庭中种下合欢树,好在因为醉酒,尚不觉相思之苦,催人梦中心寒。但若要问因何事借酒浇愁,只缘深宵梦醒,对镜观己,见镜中映出帘外新月,好似心上人柳眉轻弯。
他这样胡说,姜妤也信了:“原来你喜欢顺手买东西啊!”
上回端午他来找她,递给她一大捧花木,也是顺手买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重重点了点头,言语之间对自己的发现十分笃定。
裴肃冷笑一声。
也不知该气她还是气自己。
笨死了。
他说什么都信。
见姜妤收了簪子,他又问道:“你不簪起来?”
分明上回那个叫十一还是十二的小鬼送给她簪子,她都一点不嫌弃地簪在了鬓边。怎么换成他送的,她就没这个意思?
姜妤有些为难。
她一会儿要穿的裙衫是青绿色的,但裴肃送她的簪子是粉色的,搭起来不好看呀。
她想了想,问道:“你一会儿会留下来吗?”
裴肃看着她,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想我留下来?”
也是,以他的身份,若是出现在这里,往后旁人说起崔家二小姐,必是不敢轻慢。
不过,想他留下来,她能拿出什么筹码?
他幽幽地看着他,眸色冷沉,又带了些微不可见的兴味。
孰料姜妤听见他的话一点犹豫也没有,立马用力摇头。
纵然哥哥是太子近臣,但她和太子又没什么关系,崔家嫡女这样的身份,说重也重,但还不至于惊动太子。
他如果出现在这里,太打眼了。
虽然裴肃本也不想在这时候出现在崔宅,但是见姜妤拒绝得这样果断,他还是脸黑了黑,淡声开口:“你就这么不想我留在这儿?”
姜妤张了张嘴,又闭上,片刻后,她声音软糯地开口:“我想不想有什么要紧,你愿意留下来就留下呀,若是不想待在这儿,那离开也无妨。”
她当然可以说一万句好听的话,譬如“你向来不喜欢热闹,当初在侯府里你连家宴都不乐意久待,今日何必委屈自己?”又或者“今日宾客众多,我怕你在这里,府中下人照顾不周,会怠慢于你。”之类云云。
但她不想再说。
有些话说了,即便她无心,却也难免惹人误会。
尤其她和裴肃这样的关系。
从前是她不对,做下种种行径,原本只想借势自保,却没成想裴肃会信以为真。如今她已经醒悟,却也不想失去裴肃这个朋友,唯一能做的,就只能于言行上多加注意,免得误会更深。
要么……还是找机会和他说清楚吧。
她眼睑轻垂,心里这样想着,纤长的手指捏着簪子,不自觉加大了力道。
裴肃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行。”
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姜妤还欲再与他说点什么,谁知抬眼便看见等在门口正焦急地走来走去的阿措,她心里猝然一惊,知道时辰肯定不早了,否则阿措不会来这里找她。
她捏着簪子,而后转身下了马车,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身,匆匆对裴肃道:“你一会儿若想留下来做客,记得走前门!”
从后门进一会儿得经过厨院,按照他的性子,肯定受不了。
裴肃冷哼一声,并不理会她的叮嘱。
待人走后,临渊方才不解地问道:“殿下您何不就留下来?”
今天他们出宫可是殿下想了个去首辅府上借书的借口,好容易见着了人,今日不多见一会儿,下回再见,又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况且,下回总不能还用借书的借口。
他家殿下能想出多少借口出宫啊?
裴肃淡声道:“你看她的样子,是想我留下来?”
她顾忌着他的身份,却又装傻,不愿明言。
不过也无妨,总有一天,他会让她没办法再装傻。
那一天不久了。
“待崔家宴散,把青昙山上那些尸体送到昭德侯府……不,交给崔慎微,让他着人去做这件事,记得,让他再添一口空棺材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