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毓秀没发现异常,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嘴里哼着曲儿,怀里搂着个布团子,既有节奏地每走两步就轻轻拍打一下。
俞倾夭稍微一想,发现自己还记得它的旋律,那是她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俞毓秀给她唱过的摇篮曲。
她不认为俞毓秀疯了。俞毓秀的韧性比谁都不明显,但她的母亲不是菟丝花,而是忍冬,即便身体遭到了虐待,仍能把自己的心保护得很好。天塌下来了,她哭得伤心欲绝,却活得比谁都久。
俞倾夭安静地旁观,直到俞毓秀终于发现了她。
“夭夭!”俞毓秀如宝石般的红眸瞬间亮起,但生疏横隔在两人之间,她很开心又不知该如何与她对话,所以一直盯着她看。
俞倾夭给她抛出了话题,问她怀里抱着的东西:“这是什么?”
“你的孩子!”俞毓秀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马上改口,“是你未来的孩子……”
俞倾夭万万没想到多年不见俞毓秀,她已经到了异想天开的地步,离谱到竟都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不是要跟你抢孩子,只是想先练习回忆起来,万一到时有需要还能帮得上忙。”俞毓秀解释不清更急了,磕磕绊绊地道,“夭夭你是头胎没有经验,璇儿更是白纸,许多事都不清楚。当年我怀着你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一直恶心犯吐。后来肚子渐渐大起来后,能吃东西了,手脚却开始水肿,痛得走不动路……”
俞毓秀在俞倾夭浓得快滴出墨的凝视下,声音越来越小,慢慢闭上了嘴。
俞倾夭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不要吓到她:“是谁跟你乱嚼舌根?”
俞毓秀就像犯错的小孩面对家长一样,低下头不敢说话。母女的角色仿佛完全颠倒。
俞倾夭额角的青筋都要跳出来了,正要继续追问下去,丹田突然翻江倒海,熟悉的恶心感又涌上了喉头,她忍不住捂着嘴侧头干呕。
“夭夭,你别害怕,这都是正常的。”俞毓秀不知哪来的勇气冲过去把她扶住,轻拍着背安抚,不忘吩咐侍女,“快拿杯温水来。”
俞倾夭熬过了最难受的时候,直起腰时对上她笃定的眼神,一时无语。
从望舒殿出来,她直接去正殿找到了俞璇。
俞璇今日都在处理流言。她本是不信的,因为她除了闭关,基本都有与俞倾夭见面,妖皇殿里没设后宫,不可能有野男人能从她眼皮子底下偷渡。但三人成虎,审了一堆人后,她也开始自我怀疑了:莫非、如果、难道、会不会……真有可能呢?
于是,在俞倾夭过来与她商谈时,一开始还见她有认真回应,后来眼珠子就开始打转,心思发散了:“会是谁的呢?小师弟?不可能吧,都几十年……”
“你在说什么?”俞倾夭脸色阴沉。俞毓秀发疯就算了,还能把俞璇也传染了不成?
“没、没有。”俞璇立刻捂嘴,鹿眼一眨一眨地瞄她,“你刚说了什么,我没太听清。”
“我要闭关。”俞倾夭揉着眉心,让自己冷静,“闭关前我会去蓬莱一趟。”
蓬莱这个地方总能让俞璇想起某些不好的回忆,她收起了玩笑,正色道:“我会看顾好妖界和秀姨的。”
鬼修的诞生极不容易,但相应的,若能有足够的机缘,成长起来会很快。她虽然比起俞倾夭还相距甚远,但三十年前的一战坑杀了大半妖族精锐,现今的余部形不成威胁,她应对起来得心应手。
俞倾夭赞许地点头,被她们一通忽悠当真有了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成就感,细想之下起了身鸡皮疙瘩,她马上止住了这个念头。
蓬莱之行一再搁置,但她身体没有变好的迹象,再拖下去也毫无用处。俞倾夭给云和颂去信后,先掩面偷偷去了鹿族的领地。鹿族善医者多,她向族长换取了圣药服下,直到表面看不出异样了,再御剑穿海往蓬莱而去。
蓬莱岛与三界俱有迷障相隔,初来者无不被其迷惑,久转不出,只能无奈放弃。仅有少部分运气极好的人能碰巧走上唯一的入口。但入口的位置并不固定,而是随着某种规则变换,多年来能多次往返蓬莱的就仅有一人。
“夭夭。”容貌迤逦的青年撞破了青天碧影,趟过了烟雨岚山,笑容满面地等在入口,“你终于来了。”
俞倾夭朝他点了点头,收起了飞剑,跃落到他面前。云和颂从相貌到身量都无一处不完美,连最妍丽的牡丹与他相比都会黯然失色,加上神秘的背景和蓬莱岛主的身份,这样的天之骄子唯独对你另眼相看、软语讨好,很难让人不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