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负雪上午来陪她，下午便走。据说下午有太监去他府上检查，看他有没有老老实实待在府上罚抄四书五经。
前一日霜桥说在城门口看到了自己的悬赏令，并把方负雪编造好的故事告诉了意书。
齐王府上一直都不太平，方负雪只要回家，就有人给他下泻药啊或者在府上放耗子之类的，为了应对此事，意书和方负雪在半年前决定让太子接受齐王府上的管制。一是为了兄弟和睦打消疑心，更好地促成方负雪的谋反大事。
二是太子多多少少跟方负雪在暗处的敌人有点关系，太子是官场老手，方负雪是权谋小白，光靠头脑机灵不够吃饭的，还得有经验和人脉。
元半琼抓霜桥的理由是，此人假扮齐王好友，实则是江湖骗子。太子在宴席上问他是不是，方负雪更狠，方负雪直接说就是霜桥在他府上作祟。
太子一听就知道是瞎话，这五个月都是太子协理的齐王府，太子怎么可能不清楚。但是自己弟弟直接牺牲了这位江湖侠客，就说明她不重要，也没什么好查的。由此保下了方负雪同骊珠楼的关系。
“然后他就当众发表了一顿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爱情观。”霜桥懒懒道，她一边猛揉意书的脑壳，一边偷吃意书的东西，“太子还挺喜欢听民间话本故事，接下来就是你找到我，我带着你跑了。碧泉没跑掉，那个元半琼练过‘侠骨香’，根本不是凡人，我们打不过。”
今日她去元府上探查了一圈，回来时候还换了身衣服，头上插了一支极其漂亮的孔雀金镶蓝祖母绿红尾钗回来，意书瞪着她脑袋瓜子上那一大块银子看了好久，口水都快留下来了。
她伸手想碰，霜桥一个闪身躲过：“别碰，你眼睛好了？”
意书飞快地点点头：“和方负雪打了个啵，然后就好了。”
霜桥本来面露喜色，听见她这话又冷了下去：“一点出息没有，男人给点好处就把你骗走了。你当初信誓旦旦要掏空他府上，现在呢，掏多少了？”
“他说齐王府都归我。”意书笑得很得意，“到时候你也来，别给南画萤搬砖了，咱俩每天就在院子里支上躺椅晒太阳，指挥底下人干活，看谁顺眼就给谁扔银子，爽不爽。”
“方负雪没我们主人长得好看。”霜桥不屑一顾，她撩了把头发，“而且我也不缺钱。”
意书直起身子来，伸出手还是想碰她头上的红尾钗，被霜桥一下子打掉了。
“别乱碰，”霜桥说道，“长公主送我的。”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过往云烟（上）
【朱颜辞镜】
池妙放下瓷碗, 深吸了一口气，碗里残留着一点点药根。她甚至没力气再咳嗽几声，整个人向后倒仰了过去。
没人上来扶她, 冷宫凄清, 唯余几杆茂盛的竹在窗外陪着她。
她未曾料到自己撑过了整个冬, 却要葬送在早春里。池妙褪下腕子上两个白玉镯，垂着手让镯子掉落在枕旁的丝绢上。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床榻下最后一股残余的热气没能留她在人世间多看一眼。
妙贵妃娘娘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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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 万物复苏, 百废待兴。
景梁帝是被冷醒的。去年年初北上平叛的时候，在营帐内他的手都未能哆嗦成这个样子, 鼻息呼喘得也是凉气，脸颊都被吹干得起皮。这屋里连明火的气都闻不到, 方宸支撑着半边身子刚想叫太监, 眯着眼半睁，看见自己枕旁有一方帕子, 上面盛着两个玉镯。
他又打了个哆嗦——这次不是因为冷。心想着昨日未召见任何嫔妃, 怎地今日还留下了情物。他半个身子出了被窝，实打实地感觉被初春的冷意扇了一巴掌。再看四周, 惊得他差点从榻上翻下来，内室摆设过分简单, 一墙的水墨泼白，旁边槅橱上摆着胭脂、花钿笔和几支钗子。帘子撩开后, 方宸先闻着一室的药香，他低头看了眼自己。
这下真的从榻上摔下了。
这具身体说是肤白胜雪, 不如说是毫无血色。景梁帝捂着心口缓慢地站起身, 听着房外熙攘但不纷乱的奔跑声, 知道自己刚才摔下来的动静惊动了下人。他现在身上只穿着红抹胸，长发散乱，起身走到桌前摘下镜套，第一眼看到镜子里的容貌，愣是怔住了半响未动。
镜当中是一位年轻女子，容貌肤如枯槁，眉间全是病态，两颊凹陷，好似闹了饥荒。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两下，一排五个丫鬟已经跪在了门口叫他道：“妙贵妃娘娘。”
啊，妙贵妃。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具身子的主人到底是谁。
被他冷落多年的，棋圣之女，二皇子的生母，池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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