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起沉甸眼睑,我咬牙吃力地望去,见那把熟悉的芷兰的佩剑透胸而过,已刺穿我的心口。
染血剑锋照映出我苍白狼狈的面容,刺目鲜血蜿蜒我笑犹若鬼魅。
「芷兰……」我颤抖着唤她的名,浑身阵阵发凉,跌躺尘埃间。
全身上下因毒的噬骨之痛,双手与周身的溃烂,也不及胸口这一处的痛不欲生,心头大片皮肉被挖空,疼的几近麻木。
冬日的雨滴拍打脸上,丝丝凉意,使得我撑着最后一口气保持该有的清醒。芷兰没了下一步动作,我耳旁嗡鸣听不清她沉吟些语。
远远的,一佳人窈窕款步走来,素衣清简,发髻别支木簪,簪头刻几朵坏了样子的芳华清兰。
我苟延残喘,开怀笑了。
算是解脱。
第23章 23.三辈子(9)
27.
江南雨眠,春碧阴天,云霞曙明灭,因死伤微微迷茫。人人皆道尘世好,青崖间唯见雨露湿枯岩。
空林三木生,嗅到鲜血的腥甜,霹雳降下崩摧山岳,长剑贯穿的心口处麻木,我干咳不止血自嘴角溢满而出,觉晓自个的魂一时半会儿鬼使还勾不走。
皓腕如凝霜雪,溃伤干涸的死血蜿蜒刺目,九点燎烟间,素衣女子款步走近,墨发散乱单簪一木兰簪。
恍惚间,忆起往昔。
劲风吹鼓,耳边恍惚响起夏木阴阴黄鹂啭鸣,半红的野桃墨竹篱下,少女着素裳翩然起舞,衣袍绣兰纹的千金笑魇淡淡,横抱奏一曲疏楼。
山水远程,回想许久年节佳日,灯火万家街头见一女娃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窝缩人家门前,沿路乞讨吃食。
行人纷纷嫌她八字不详生而晦气,败坏佳节之乐,纷纷立即避而远之,皆怨骂她不识教养,偶有善人悯她孤苦,给些残羹剩饭,丢件东缺西破的麻布,便也急急地催她离开。
可怜她幼年亡父,舅夺其母志迫其弃子改嫁,众亲赶她出家门,去族中名讳,曾任过两年侍女职,后颠沛流离至帝城,身染重疾奄奄一息。时年正值战乱流亡,尸腐酿成瘟疫祸及苍生,挽兰染病恰逢杏林医官行义医。
杏林医官乐善好施,见此女灵动可怜,医者仁心救治后多问她几嘴家常话,不想,她竟与杏林医官同族。而白衣仙正逢所需一女,又受人所托故将她带回宁山好生调养。
谨慎如千宁白衣仙,亦于她掌心刻印金纹,亦觉其腕间有异,偏不告知我。
她初来时,我问她名姓,半晌不答不回,良久方应一句。
挽兰,无姓。
风雪夜三更,早起唤挽兰扫雪寻花,嗅燎燎沉香扑鼻,我远瞥见藏身枯树后的人影,教挽兰前去探一探。
因我知那人是谁,知她所来何为。
抬眼与长发飘然的芷兰对视,我能捕捉到她空无一物的灰寂眼眸中涌现滔天哀伤和不明的愁意。
为何。
握剑的纤双手用力,芷兰白皙手背上青筋隐隐暴起,剑身更加挺进几分。
寒凉剑刃浸渍千山的霜雪搅拌冰冷渗透温热的血肉,我痛苦的闷哼,仍旧执拗地不肯呼痛。
鲜血淋漓而落,沾染身下残损土地。
「挽兰……」
人影在虚无缥缈间,风吹衣袂飘摇,鬓上一枝带雨兰骨,芷兰身后残影落落一笑,举起手掌心朝我。
「对不住。」我听见她说。
深印我掌心纹路的护体金茫崩坏溃散,残影消逝无踪,空遗嘤咛。
红了眼的芷兰双手握剑反手一转,直接横过剑柄,沙剑于我心口逆转一周,利刃断尽我心脉,痛意大肆飞升。
我几乎疼昏过去。
心口护命符印顷刻溃散化为金茫。
拂袖弯指,黑纹菟丝般疯狂蔓延吞噬凉剑,侵染原有的青蓝金刻,长剑微茫熄寂,跌落血泊。
她俯身沉着脸,无力垂下的手颤巍,刺目的血色蜿蜒流落,泪水不住地滴撒在我的脖颈锁骨间,直觉滚烫:「下辈子,我……」
眼前恍惚蒙眬,残影飘忽,平生往事如走马观花般放映,不等我拽牢,流沙泻流指尖,雁过无声雪落无影,什物不曾滞留丁点。
尚热的泪滴砸碎在寒凉的肌肤,滚落痕迹残余些暖温,唇瓣几番张合,我听不大清芷兰的蚊语。
江河竞相注北海,山摧地崩水止不流,丝丝抽离的空虚,意识逐渐模糊糨糊做团,指尖泛起冰凉,我吃力的,堪堪扯起做一个讽刺,口中血如泉涌。
我不信色令智昏,不甘蒙蔽双眼与真心,借往生轮回说的冠冕堂皇。
如沉溺入汪洋大海中的无能为力,任海潮浪涌冲击躯壳沉浮,细水长流的寒意侵蚀髓骨,我于漆漆的黑暗中摸寻,直至认命。
「不是你的错。」
我说的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