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辈子+番外(10)

郎中端来的那碗汤药我嗅出里头不对,仍笑着一饮而尽,就着蜜饯缓些满腔的涩苦。我用尽了气血压制腹中的蛊动,疼得晕了过去。意识陷入黑暗前的迷蒙,我听见郎中与影子的争执。

醒来时,入目一片凌云火海。

影子守着我,流着泪,持着往日波澜不惊的语调,坦白道那个要死的男人,便是我最瞧不起的所谓正派名士,是欲要与我决一死战,大言不惭惩恶扬善,派遣影子送信的人。

他是先德太子的遗孤,为铲除与朝廷作对的江湖势力潜伏多年搜集证据,最后目标不在我,而在人杰荟萃威名远扬的乱葬坟。

母蛊长成那一夜,他已名正言顺的登位,领着万马千军,扫荡乱葬坟。

昏迷的我被郎中破腹硬生的取蛊,后由影子救出火海,但蛊毒已四散于我骨血,已然是回天乏术 。那残虐的母蛊被郎中封进瓶罐,一早不见踪影,影子仓皇之中未能寻见。

静默听影子一面之词,我盯看他,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些什么。

影子道他与郎中暗地里早背叛了乱葬坟。

他衣衫褴褛满身血污跪倒在我面前,撕心裂肺地忏悔。

进夜的大风掣拉撕裂他的话,火星四溅迷乱人眼。

我目睹影子自刎,尸身化在那场大火里。

我冷眼看着,未出手阻拦。腹上的裂口流血,我却不觉疼痛。

大火熊熊燃小半月,大片山林烧的干净。山火熄灭后,我孤身重回一无所有的乱葬坟,在原来郎中木屋的废墟上重搭了座小屋,刨出埋进土里的兵刃,孤自一人将住着。

出门晃悠,偶尔能依靠直觉分辨出,焦土之上那几具还有人样的尸体究竟是谁。我游荡乱葬坟,四处收集四零八落的躯体,徒手刨坑,掩埋残骸,削块木牌插于土包,渴了便喝下天落下的眼泪。

起先浑浑噩噩的那几日,囫囵吞下夺来过路行人的干冷食物,腌入血腥味,食不知味令人作呕。后头炸了几次临搭的庖厨,也学会了做些小菜填肚。

乱葬坟成了乌鸦野犬也不愿踏足的死地。

直至有一日,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吵嚷地闯入,我发好心指引他出了乱葬坟,孩童却赠给我一把纹刻恶兽的漆黑匕首。

一念清心,万善来同,一念恣恨,百邪乘衅。

16.

深夜秉烛,我取出藏在枕下的匕首细细探看。指尖抚过腾云恶兽纹刻,狠狠划过边刃,指头渗出了血。

匕首是好刃薄刀利,却怪在带鞘,奇在纹刻。

草草替自个止住血,我听门外响起叩门声,起身将匕首重藏进稻草枕下,吹灯出房开门,见一翩翩公子衣洁如雪,笑眼吟吟甚是熟稔的同我打招呼。

「别来无恙。」

跟谁装熟。

我转身进屋,他却不跟我进门,立在门坎外道:「一过路人,不进门叨扰。」

那你敲甚我家的门。

「公子何事?」我瞧着他面上笑靥不改,出言询问。

「行途路过此处,顺道给先生送点乌饭。」他不知从何处掏出布袋,神叨叨的,「乌米饭乃仙家服食之法,而今之释家多于四月八日造之,以供佛耳。」

「你是谁。」我接过他递来的布袋嗅了嗅,闻不出味,抬眼看着他面色淡然。

他的目光停驻在我身上。

他喊我先生。

那人并未多留,自顾自地唠几句,感慨已成废墟的乱葬坟物是人非,又说万坟尽毁,自家主母的坟寻不到在何处,祭拜无地。

我看他对乱葬坟的路况熟悉,也未送他。

拖着残身我回屋扑倒在稻杆破棉拼的地床上,打开布袋挖了口乌饭塞嘴里。

大火烧化成千上万的墓坟,大火烧到了地府,烧尽了还未来得及投胎的魂魄。

一口口咽下南烛草木煮汁渍米蒸做的乌米饭,我摸到一异物。拿出来一瞧,与当初名士派遣人几次三番送的战书如出一辙。

此次,我拆开了那封信封,就着窗外投进的昏暗月光读完。

17.

高崖悬壁,我与他应约定于乱葬坟山崖上对决。

我出了乱葬坟,再跨过淙淙百步洪。一路上我杀光打扮的花枝招展乘马车准备上山看戏的女人,更杀光了替他打头阵、溜须拍马一流的狗腿们。

砍掉他们的头颅,任由丛林里的野兽将其身躯撕的粉碎。

自称是他的女人们的人向我抛媚眼,扭动她们勾人风骚的腰肢,嬉笑怒骂地说乐意做我的情妇。

我觉得恶心。

山顶风大,我劫后体寒,更觉得冷。

不等了片刻,他不知从何一跃而出,执长剑朝我奔来。

我被他彻底逗笑,横剑正面迎上。即便我身子衰败不复当初强健,凭巧取胜我亦有胜算。单靠武,他也绝不是我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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