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也知晓,为了让这一世的自己可成神明,她已耗费了除这一世之外的自己的所有时运。她从此只能受锢于自己堕落成鬼的命理之中,无从挣脱,没有退路。
铁骑群发出一阵骚动,有天兵喊道:“七杀星官,你这是怎么回事?倒戈一击?”
左不正将玉嵌刀拔出鞘,冷笑道,“倒戈一击?我从未与你们并肩而立过。”
“天廷予了你食俸,你为何过河拆桥,不知恩义?”有人问。天兵们交头接耳,以难以置信的神色望着她。他们与七杀星官共事良久,却不知她早已包藏反心。
左不正又是嗤笑一声:“恩义?这恩义与我,我倒还不稀罕。”她将刀横在身前,对铁骑群勾了勾手指,挑衅地一笑,道:“来啊,还等甚么,开杀啊!”
铁骑端起鸟铳、漆弓,策马疾驰而来。天马长嘶,声如山岳崩颓。云尘飞扬,青冥似为之而摇荡。左不正闭目而立,犹如一尊佛像。她回忆着自己上天廷来后阅过的武书,她在藏经楼中消磨了长久年月,早将其中所藏武学烂熟于心。如今的她已不可同日而语,她是武官里的佼佼者。
铁骑冲来,左不正亦似鹞子般蹿出。她身形星速,踩着祥云跃起,劈手夺下天兵手中的钢矛。那矛浮在空中,盘旋在她身周。她打飞、横夺的钢矛愈多,身边可驭使的武器便愈多。到了最后,它们似层层荆棘在她身边打转,构起一道令铁骑难以冲锋的屏障。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她毕竟独力难支。天兵们开始使用火铳、炮弹,用符禹山铁刀斩断长矛,她身边的兵武如被刈的草,被割倒一大片。就连手中的玉嵌刀也卷了刃,最后在猛烈的交锋里铿然折断。
“七杀星官,你已穷途末路了,为何还不速降?”有天兵叫嚣道。
“哪儿算穷途末路了?我的奇招还多得是。”左不正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狠狠笑道。
“你的爱刀已折,赤手空拳,如何与我们作对?莫要再痴心妄想,作无谓挣扎!”
左不正却丢开了玉嵌刀,攥起了拳,微笑道,“你们约莫是不知道的,其实我——”一个着缣帛布甲的步兵手持腰刀,向她猛劈而来,可刀尖还未触及左不正的衣角,众人却见那玄服少女猛地出手一击。她的十指犹如利刃,竟生生刺破布甲,绞入身躯,透体而出。左不正笑容宛若厉鬼,“——最厉害的便是赤手空拳时!”
她戴着铁甲,动作似疾风迅雷,甚而能徒手撕开血肉,唬得众天兵心头大颤。然而若不早些擒下她,待武德星君前来,此时又忽听她大喝一声,“宝术——”
七杀星君要动用宝术了!此事犹如一道惊雷,倏然在众人心头炸响。她仅凭一双铁手便如此厉害,若是用了宝术,岂不是更为所向披靡?天将们急急往后退去,却又见左不正发狠一笑,用足踢起长矛,握在手里,往面前天兵身下一刺。
“——开你腚|眼!”
此时天磴之上,易情与祝阴正牵着铁骊疾驰向前。
因有左不正帮忙阻拦,故而他们越过五重天不算费力,只是身上受的神威甚重,骨头都在格格作响,颇为痛苦。那铁骊是上好的良种,撒起蹄来风驰电掣,转瞬之间,六重天关已在眼前。
易情低身去看那囚车。左不正先前驱马之时,把好几样物事丢进了车内。此时他低头拾捡,方才发现左不正给他们留下了一只枣木职牒和两瓶疗伤金津。
祝阴见到了,道:“左师姊将她的职牒给了咱们,咱们可凭此过六重天关。”
易情摇头,“若是被六重天的天兵发现咱们是拿她的职牒过的关,说不准便会去寻她麻烦。前后夹攻,我怕她应付不来。咱们过五重天已承了她的情,如今便别再给她添乱了。”
“不用她的名号,又要用谁的?”
易情说:“自然是要玩儿大些了。”他动起手指,墨迹流溢,在空中画出排山闼海的卤簿。鸣鞭大响,红棍开道,仪卫夹道,云尘飞舞。这是以云雾画出的一场盛大的幻景,土鼓、长鼓、竹笛齐奏,曲乐柷起敔收,步舆、华盖、骑队依次而过。祝阴瞠目结舌,却听易情笑着张开双臂,道:
“用太上帝的名号,就说这是圣驾光临!”
六重天关乱作一团。
镇守天关的兵将并未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竟能眼见御驾亲至此处。可这却不是最教他们混乱之事,当那卤簿到来时,他们先是虔诚叩首,继而发现不对,发觉那龙纹伞如烟如雾从身周散去了,方知这是墨迹画出的障眼法。
广目天王怒目圆睁,喝斥一旁的天兵道:“神霄将办升仙宴,调去不少人手,可你们也不应懈怠,竟教这低劣幻术吓得屁滚尿流。好好查查,看究竟是谁人放了此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