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音落下,良久,周遭都是一片寂静。
月色渐浓。
站在他身侧的姬肆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带着说不出的诡异,像是顿悟了某种巨大的阴谋,带着贪念即将被填满的餍足,笑得酣畅而肆意。
随着那笑声落下,泽尤腕上的长链忽然动了起来。
“噬魂链……”
姬肆阴柔若女的声音随着锁链的撞击声而响起,透着诡异的沙哑,像是某种兽类的低鸣,叫泽尤忍不住随之顿住,他下意识地回头,朝他看去。
姬肆的凤眼盯着他,像是两团烧着的火,点燃了脏污浓稠的贪欲,亮得骇人。
“难怪……”他喃喃低语,像是疯魔了一般重复着道,“难怪……”
泽尤看着他,心里无端生出不详。
他看着那双凤眼越烧越亮,仿佛连魂魄都在燃着火,而后忽然,他身侧的游青涯缓缓地站了起来,竟像是傀儡一般朝他走了过去!
——是妖术!
可蛊惑人心,使人丧失神智的魅族妖术!
眼看着游青涯就要一步一步走到姬肆跟前,忽然他又双腿一软,没骨头似地跪了下去。
双膝撞到地上,发出沉闷声响,姬肆停下了自言自语,他朝着泽尤看过来,勾唇一笑。
“……上神。”
他轻声道,“你知道,你身上绕着的,那道长链的名字,是什么么?”
话音落下,泽尤蓦然一顿。
见他面露惊疑,姬肆笑意愈浓,那疯狂的贪念又一次从他眼中显露出来,狭长柔美的凤眸闪着熠熠的光,几乎看得人毛骨悚然。
他低笑着道,“你以为它是束缚你行动的锁魂链,并习惯以它作为兵器,故而从未追究过它的真正名字,对么”
他的语调轻快极了,像是刚刚闻见血腥的巨蟒,连灵魂都忍不住兴奋起来,磨着牙,舔着唇,竖着瞳仁伺机而动。
“让我来告诉你,它真正的名字——”
“它不叫锁魂链,并非那种粗陋的死物。”
“它是一种通灵的活物,可攀附执念而生,好比人的心魔,执念愈深,它威力愈强,缠得愈紧。且此物极其嗜血,一旦显形,必定要饮足缚链者血气,才能消退。”
“它叫噬魂,是魅族幻术的一种,而创造它的人——
“是我。”
那最后的二字落下,泽尤忽然跌跪下去,噬魂链应声而动,扯着他狠狠地低下了头。
雪白的长衣再次染了血迹,他蹙起眉,双瞳渐渐被漆黑所淹没,跟着额间的花钿倏然消失,而墨色的长痕如游蛇一般,再次从他眼角蔓延生长。
泽尤倏然消失,游泽落回人间,被打入到了地狱一样的泥沼之中。
而接着,妖王姬肆那恶鬼一样的阴柔嗓音响起来,缓慢地落在月光里、风里,像是化成了无数细瘦的长蛇,无孔不入地钻入所有有灵之物的耳腔里,逼迫他们的魂魄与之一同产生千万倍的共鸣。
这骇人的蛊惑之音里,游青涯跪在那里,大睁着眼,魂魄一点一点被他吸走了。
姬肆悠然抬手,接住那道魂魄,竟生生将它吃了下去,又借此捏出了一道从君令的令咒。
接着,在魅术的牵动之下,噬魂链钉死了游泽的魂魄,而从君令被再次开启,犹如点燃的索引,轰然一声,烧穿了他的神智——
天下第一的幻术者,精准地咬住了他神智的丝线,让他彻底成了掌中的悬丝傀儡。
每一处魂魄、每一根脊骨——
无一不是千疮百孔、挂满丝线、受他操纵。
他所言即是他所想。
他所想即是他所言。
刻入魂魄,无法反抗——
姬肆捧着他,看着他,轻轻地附上他的耳骨,咬住他的魂:
“游泽,忘掉有关神界的一切,忘掉你曾是泽尤上神,好么?”
——好。
“告诉我,你的执念,是什么?”
——曦……是丁曦。
“很好。那么,你肯为了你的执念,付出什么?”
——一切,所有一切。
“包括性命?”
——包括性命。
“可是,她根本就不爱你。”
——她……根本就不爱我。
“她爱的人,叫丁符。”
——她爱的人,叫丁符……
“丁符虽然是她此世的弟弟,但曾为了她死过两次,所以她爱上了他。而你,你生性过于温和,即使待她千百倍的好,她也感受不到。你看,甚至她都不曾对你笑过,所以于她而言,你什么都不是。”
——我什么都不是。
“你比不上丁符,你偏执、不堪、龌龊、带着生来的温吞与懦弱,你永远都不可能入得了她的眼……”
——我比不上他,我入不了她的眼。
“你若是不彻底入魔,再往前,她体内的杀伐判破封,斩杀一切邪魔妖物,而你,就是死在她浮游剑下的第一人——但你不想死,你想得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