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一声,落在他耳侧,轻柔得好似枕边情人的梦中低语,带着无限缱绻爱意。
直到最后四字落下,帝君纤长如羽的眼睫狠狠一颤,有些恍惚地垂下眸,朝着怀中人看了过来。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猩红肆虐,似是一下便陷入了某种汹涌而混乱的思绪之中。
待好半晌,那猩红被压下了些许,他被潜意识驱使,蹙起眉,有些茫然地张了张口,唤她:“曦……?”
“嗯。”曦笑着点点头,答,“是我。”
她开口的嗓音很轻,像是没什么力气,因此听上去格外温柔,不像是自己,倒像是从前那个传闻之中的白衣上神。
她说:
“我在的,泽尤哥哥,而且——”
“——我已然记起来了,也早就找回了神智,恢复了清醒。”
“还有,你瞧……”
她顿了顿,忽而抬手挽起身后散落的发丝,隔着轻薄靡丽的红纱,垂首露出自己的后颈——那里半掩着的赤色凰鸟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处骇人的血窟窿,淋淋地淌着猩红,骇然露出其下的森然白骨,叫那原本光洁白皙的后脊变得形容狰狞,森然可怖。
“你瞧。”她道,语调轻缓而平和,与那伤口的狰狞模样相反,她唇间吐出的低浅字句中不含半分痛楚,反而隐隐藏着几分无端的笑意,仿佛一只同主人邀赏赐的小狐狸,眨着眸子,娇甜乖软地望着他,语似低吟:
“我在自己的骨髓里,放入了一只如梭虫。”
第54章 生如死|之十
帝君倏地一顿。
下一瞬,那双桃花眼跟着一滞,微微朝着那伤口转过去,露出了几分恍惚的动容。于是见状,曦的眼中笑意愈深,柔声继续道:
“……那是一种再寻常不过的人界灵虫,针尖粗细,移速极快。而我所用的这只,除了身形与移速更小更快之外,与其同族的唯一不同,便是在它细小的身躯上,被我留了一道须得时刻靠我体内灵力来维系的禁制咒术。”
“这种咒术消耗极小,因此很难被任何人——包括我自身,所察觉。但同时也因确乎需要这微末的灵力来维系,故而不论之后的我是否清醒,只要我体内的杀伐判被抽离,那么我所有的灵脉就会彻底枯竭,这道禁制也会跟着难以为继,如梭虫便会开始活动起来,而后因着求生本能,它会选择一口、一口地咬掉我的骨髓。
“于是,只要不到半瞬,它便能轻易剔去我体内的温柔骨钉,叫我摆脱所有的控制。
“因而在方才,随着夫君将杀伐判自我体内抽离,我体内的灵力消失,那道便禁制已被解开,温柔骨被咬毁,叫我得以找回了神智,从此,再也没有什么能夺走我的记忆了。”
言及此,她忽而顿了顿,将声音压得更轻了些许,似是梦中低喃般地缓慢道:
“……我不会再忘记你了,夫君。”
随着这一最后一句落下,她倏而不顾满身痛意地上前一步,伸出手,将那双落满了伤痕的手掌覆在他胸膛之上,隔着残存的温热,召出了一道叫他再熟悉不过的术法。
以命换命,渡生之术。
帝君倏然一顿。
霎那间有柔白光亮自二人周身升起,曦的嗓音携着术法一齐落入他心口,带着几不可查的颤抖,隔着汹涌的风声朝他轻声道:
“因此啊,夫君,趁着眼下时空回溯还未开启,趁着阿曦尚有半点残血,便借由这渡生之术,将这两生两世的记忆,尽数交给你……”
“只求你放下执念,醒过来,好么?”
那双漂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神色专注地望着她的心念之人,剔透的色泽自眼底流转而过,照得那其中的浅色瞳仁流光溢彩,熠熠如星。
那些希冀般的光亮自那双眸中猝然亮起,紧接着,又猝然……失了色彩。
待那最后一声轻软尾音散在风里,未等帝君开口答话,那只覆在帝君心口处的小小手掌再也无力动作,纤细指尖微微一顿,顺着他的怀抱陡然滑落下去。
落下去——
那一刻仿佛世界被剥夺了声与色,帝君在耳侧骤然停滞的呼吸里,只能望见看着那手背上的苍白指节无力松开,好似枯萎残花般地迅速下落,很快便要砸在地上,然而下一瞬,恍惚袭来,他还未及回神,便已然被本能所驱动着忽而伸出手,狠狠地攥住了那道骨瘦的手腕。
宽大的广袖不由分说地笼罩过来,帝君倏然垂眸,看向眼前人那双渐渐涣散的眸子,冕旒后的那张面庞之上依旧满是僵木,然而自他指尖开始,整个人忽而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
他低喃。
“不要……”
墨色长眉倏然蹙起,桃花眼底猩红肆虐,帝君被本能的偏执所驱使,苍白的双唇微微张合,一边死死地攥着那只手腕,好似这样,便能将眼前之人永远禁锢在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