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那女子神色间未有丝毫动容,仍是如方才一般浅笑着,略略歪着头,用不动声色地目光望着几人慌乱的动作,似是在看什么有趣之事。
妖冶艳丽的血色花钿之下,那双银色的眸子轻飘飘地与他视线交错而过,只一眼,方青的脸上便一点一点泛起了恐惧之色,接着这才逐渐在对方那张原本再熟悉不过的眉眼之间,感觉到了一种陌生的、却又分明存在的漠然与杀意,很快,一股巨大的寒意自他心底升了起来,叫他遍体生寒。
这个人……这个人绝不是丁曦师姐。
师姐从前虽然性冷,但其实是最为良善之人,她从来不会用这般神色看人,更不会……更不会要杀害师父。
所以,她……到底是谁?
方青僵在原地,一边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一边又渐渐回想起了方才游祈所说的那几句话,接着他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忍不住发起抖来,有些语无伦次地张了张口,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游祈见他手中的杜灵符已成,便很快出声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音,再次厉声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事到如今,你还不信我么?”
这一句突如其来的低斥叫方青狠狠一颤,接着彷如大梦初醒一般,他自恍惚中回过神来,侧首望向游祈,听得对方再次催促道:“快走!趁现在我还活着,你快带着延堂师叔和众人离开这里,我来替你们拦住她,快!”
说着未等方青回神,游祈率先捏出一道抵御法阵,微弱的灵气自他指尖涌向地面,汇成一道繁复纹路,将所有众人一应笼了进去。
呼啸的风声随着灵阵翻涌而起,拂开了游祈身后的长发,万千青丝翻飞如练,少年仰起一张满是血泪的面庞,将单薄的身躯挡在众人身前,一时间,竟有了几分超脱众生的悲悯神意。
似是被那神意所撼动,在阵法开启的刹那,方青一边与身后众人一同召出传送阵法,一边忍不住开口道:“游掌门,救命之恩,多谢……”
他的话音被汹涌飞过的风声吞没,游祈猜出了他未尽之言,没再回首,只一字一句肃然道:“不必谢。”
“——今日我游祈替父偿罪,是为因缘报应,死有余辜。”
言毕他未作停顿,看向丁曦,高声道:“帝后,停手吧,莫要再造杀孽,自寻苦果……”
满含恳求的话音落下,帝后恍若未闻,那道绯红滟泽的唇微弯着,她轻轻一笑,用清泠泠的嗓音低声道:“想逃?”
霎时间那横贯在丁延堂心口的浮游剑如日华亮起,刺眼光芒滔天而上,杀伐判意冲出剑锋,以六道酒楼为阵心,一下冲起层层气浪,那气浪裹挟千钧之力,足足蔓延了千里之远,所有屋楼一应被撵为粉芥,整个麒麟城在眨眼间被夷为平地!
待烟尘过后,那原本看似牢固的灵术屏障荡然无存,屏障后一众弟子几乎尽数横陈在地,少有几人还在扶胸吐血,就连游祈也是口吐血沫摔跪在地,而丁延堂在那胸口处的剑意一击之下,浑身筋脉骨骼已被生生震碎,浮游剑自他身后抽.出,剧痛因此唤醒,逼得他猛地喷出一口滚烫鲜血!
“师父!”方青悚然大叫,忍不住断了阵法,一把将他搀住,再次画出了杜灵符。
然而这一次,身旁人经脉全断,杜灵符已然没了作用。
丁延堂忍着剧痛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方青,冲他安慰地扯了扯唇,又吃力地侧过脸,望向不远处的帝后。
“曦儿……”他看着她,轻而哑的低唤像是濒死的哀鸣,惹人心颤,“今日……你是要亲手杀了师叔么?”
这话语满是苍凉悲怆之意,闻言,帝后却是神色不变,只兀自接住飞来的浮游剑,眸光淡淡地望向他,似在默认。
于是丁延堂长叹一声,未再挣扎,眼中带了几分赴死之意,放任自己一点一点被痛感夺走知觉。
一旁的方青见他如此,终于忍不住地抬头,朝着帝后脱口绝望道:“丁师姐!你当真不顾掌门于你的养育之恩么?你……你可知掌门为了你不顾自身伤势亲自下山,就连丁瑶师妹也……”
然而他这句话未能说完,却忽而听得不远处凭空传来了一声轻笑。
紧接着,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道:“阁下说的丁瑶,可是此人?”
那人的嗓音又低又缓,在周围急促的风声里显得格外突兀。方青的话音戛然而止,下意识地循声抬眸。却见那帝后的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阵浓稠血雾,如殷红缎带一般随着帝后的身影缭绕盘桓数周,直到惹得帝后随之抬眸,视线追着它望过去,那血雾这才随着风声而落在她身侧,接着猩红散去,其后,出现了一道陌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