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此打开话匣子,从火器制造到军营军务,足足心不在焉谈了一个半时辰,却又不约而同地放低声,保持在只能两人听见的范围。
宋颜乐说得口干,抄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入口间隙眼睛瞥到对面人身上。适才一场谈话下来格外顺畅,她反倒不适应了,总觉着没人挤兑她几句心里头空唠唠。又觉得严策宁变得怪异,却察觉不出怪在哪。
宋颜乐搁盏,咳了几声,引得严策宁回看。
她问:“将军可是身子不舒服?”
没来由地问话,神色不明,又想着怎么逗弄人了吧。严策宁细想一番,闷声回了个“嗯”。
宋颜乐惊得碰翻了茶盏,“嗯”是何意?严策宁若真不舒服怕是瞧都不会瞧她一眼,遑论还会回她话。
瞧着严策宁低垂的侧脸,平静无波澜,眸中竟有几分忧郁。往日都是她逗得严策宁面红耳赤,此刻竟察觉不出他有何怪异,天道轮回,轮到她不知所措了。
如此静默片刻,严策宁似乎乏了,不顾对面人,道个别,起身要往门外走。
宋颜乐与他一道起身,快他一步拦了去路,当严策宁面仰头,一手盖上额头,片刻又试了试自己的,发觉前者的有些烫。
宋颜乐二话不说把他拉回座上,叫他别动,自己去敞开门叫来乔越霁,吩咐让人给他安排住处,叫大夫。
间隙中,严策宁悄么试了自己额头,竟发觉真有些烫,他抬眼望那人的背影,唇角几不可察一扬,跌在了桌面上。
后头一声碰响,宋颜乐惊得一颤,回身看,是严策宁晕了。
“严策宁!”她催促乔越霁,随后让人将他扶到床榻,撤了人,不让谁靠近。
大夫为他诊断,说是过于疲惫,天寒穿衣少,还说他估计淋了雨,热病久久不治加重病情,这几日不宜出门吹风。
宋颜乐不知他为何把自己闹腾成这副样子,只得自作叹气,端来盆巾,给他擦拭了脸脖子,两手也细细擦。
夜色上了几个时辰,屋里屋外都黑着,严策宁醒过来时不知是何时。原本只是想要稍稍歇息一会,待人空了便走,不想竟真睡着了。他望着房梁,片刻后叹气,嘲笑自己竟要做到这般田地。
手上一动,他倏地往手上望,只见自己的手正被另一只松垮握着,而手的主人宋颜乐正趴在边上睡。怔了半天神,他用了力气,将那白皙小手稍握紧了些。
这动静叫醒了宋颜乐,他不知为何,又闭上了眼,佯作沉睡样。
宋颜乐眨了眨惺忪眼,借着窗外打进的光,把严策宁仔细打量了一番。
还昏睡着呢。被握紧的那手晃了晃,她似乎觉得比她入睡前还用力了几分。
她纳闷,这人睡觉毛病多,梦中还不忘使蛮力。又试图挣扎几下,怕吵醒人不敢用力,未果,她作罢,坐矮凳上身子调了方向,换个方向舒坦些。
严策宁的睡颜她并不是头回见,见过的那几回都是眉头紧锁的。她疑惑,这回生了病怎么看上去没有难受,反倒觉出几分松泛。
宋颜乐俯身凑近,呼吸打在严策宁面上。她一手还被攥着,一手贴上严策宁额头,停留片刻,发觉额上不再滚烫,要抽回手,却被另一只手擒住,抽不回来。
“你——”话未完,整个人天旋地转,被盖着被褥的人压在身下。
两腕被攥着,宋颜乐只好用肩抵着人,怒气顿时上来,“你何时醒的,醒了还装睡!”
严策宁趴在她耳边,顿了良久,宋颜乐差些以为他又昏睡过去,半晌才听见严策宁声,“可怜可怜我,让我取会儿暖。”
被里暖烘烘的,宋颜乐不觉有哪里冷的,用力挣开两手,抵上严策宁胸膛,要推下去,几次推搡,把严策宁衣襟推散,直直触到了冰凉肌肤,“你……”
宋颜乐用手探摸了几下,张开一看,一片水光,方才所触到的地方又凉又湿,出了很多汗。她手再次被攥住,这回手腕上的钳制用力了几分。
严策宁低沉嘶哑的声音传来,“别乱摸。”
“你身子很凉,这么躺着漏风,快让我出去。”宋颜乐语气多了分担忧,又推搡他,反被严策宁伸手从底下圈着腰抱紧。
这是仗着自己病了占便宜么?宋颜乐被抱得热乎,可那人身子还是凉的很。
如此须臾,宋颜乐发觉不对。严策宁一直以来都对自己避而远之,每每到她撩拨这人时,这人恨不得把她提溜得远远的。
他到底怎么了,病得这般严重。
宋颜乐察觉严策宁有些发颤,背上还不停冒着冷汗,于是用手轻拍着人,似抚慰婴孩般。
罢了,看他这般可怜,心疼一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