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地听着。
“那次追杀,母亲受了伤,我们一路延大境城外跑,后来误入了一座村子,那的人都生的白皙,与白玛部的肤色极其相似,但大多是女子,也有男子,可大多是深肤色的,那时我还不知有白玛部。可在我们进了那村子后,连着好几日后都不见有人来寻。我与母亲觉得可疑,便趁偷偷离开,现在想来白玛部大抵就是那村子里的人。”
“如此多年还要追上门。”严策宁沉声问:“所以你们在那做了什么?”
宋颜乐沉默良久,只是摇了摇头。
“我那时八岁,是记事较清楚的年纪,却不知为何毫无印象。”宋颜乐道。
一个八岁的孩子面临追杀,独自带着受伤的母亲逃亡,可想而知这是多么难以消抹掉的梦魇。可她回到都城,竟从未提起过那些事,还能乐得其所。
“所以是舒离将军做了什么?”严策宁朝宋颜乐一旁的空椅伸手,示意她坐下。
宋颜乐坐定后,语气里也夹杂着疑问,沉声说:“或许是他们发现了母亲的真实身份,或许是母亲发现了他们的要密。”
待她说完,严策宁始终垂着头,神情复杂,似乎在思忖又在……感伤?
但宋颜乐觉得他大程度上不会如此。
“不管原因出于何,我能明确一点——他们会自己上门。”
严策宁抬起了头,与宋颜乐对视。
不过一会儿,宋颜乐便缓缓错开视线,垂眸看着地面。
那一瞬间严策宁清晰地察觉到她似是在想什么,这种感觉转瞬即逝。
严策宁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般想,他微微急促地喘息着,等到宋颜乐抬起头看向自己。
眼前人面上显出的是期待自己回答的模样,可严策宁似乎觉得那双眸子中有一丝复杂的情绪,在晦暗处隐隐流露。
她好像永远能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管是痛苦、悔恨还是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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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你们今日就跟着他们进到落安城内,住在北林山旧换个地方也不错。慕儿往后要上学堂,在城内也方便些。”宋颜乐交代完,又被老妪捧着双手,迫不得已受着老妪的拜礼。
前些天,她拨了自己的月钱给老妪与慕儿,就是为了能让祖孙二人以后过得安心些,那时老妪谢得声都颤了,这会儿又不住地感激起来。
宋颜乐实在劝不住,找准时机抽出一只手,一把捉过从一旁跑过去的慕儿,“快跟着奶奶,一会儿奶奶走了就不要你了。”
慕儿即便被她揪着领子,身子摇摇晃晃,也没说不舒服,反而是仰着头闷闷地说:“宋姐姐跟慕儿一起去,慕儿想要宋姐姐赔我一起玩儿。”
老妪连忙蹲下身把慕儿抱过去,喋喋不休地跟他说了一大堆类似“姐姐有要事,姐姐忙”等话,说得怀里孩子不耐烦地蹿出来,又奔向宋颜乐。
他白嫩的小手伸进斜跨在自己身前的小包袱里,一顿翻腾,掏出了九连环。
宋颜乐本以为他想让自己解开,可接过来后,却发现九连环已经被解开了。
“慕儿自己解的?”宋颜乐垂头,一边看着慕儿圆嘟嘟的脸庞,一边摇了摇手中的物件。
慕儿高高地仰着头,整颗头都要仰到后面去了,只见他露出了洁白的小牙齿,亮眼弯弯,“是严叔叔给慕儿解的。”
宋颜乐一怔,胡想一番又回过神来。
叔叔?
严策宁与她也就相差了两岁,被叫叔叔了。
宋颜乐极力憋住自己,随即收敛,唇边还带着一抹笑,问道:“为什么叫严将军叔叔?”
慕儿童言无忌,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他总沉着脸,像块木头似的,说话时也沉沉的,我二叔也这样,就叫他叔叔了。”
宋颜乐笑出声,还想要附和几句,余光却瞥到一束凌厉的目光。
这感觉再熟悉不过,她侧头一看。
果不其然,严策宁正朝这边踏步而来。
宋颜乐正回脑袋,蹲下身,与慕儿直视,把手中的九连环递还给他。
她没有注意到此时的严策宁脚步顿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
“慕儿以后要好好长大,长成男子汉,好好保护奶奶,好吗?”
慕儿带着稚气的童音重重地点头“嗯”了一声,随后又捧起手中的九连环,耷拉着脑袋,“可慕儿还没有先学会这个。”
严策宁视线落在慕儿的手上,少倾,又移到宋颜乐的侧脸。
只见她看了一眼九连环,又抬眸,玉手抚摸慕儿的脑袋,柔声说:“慢慢地就学会了,做错了也没关系,总有学会的。”
严策宁看着她,心里想:对我可是做错了也不行的。
他这般看着宋颜乐,竟有一瞬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