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一目十行的速度扫过一张张行军记录,在册人员,并未发现有何异常,这些记录皆是从五年前开始的,往前翻根本就没有,她甚至查过了洛安前统帅的当差记录,一无所获。
她放下手中的册子,再次伸手向一旁,可忽来一道咳嗽声令她停了手。
电光火石间,宋颜乐以风吹雷鸣之势席卷桌面并草草理好,灭了火折子,紧接着四下寻找,最终爬进书架子底部的小格子里。
得亏她瘦,才能在这逼仄的空间幸存。
格子最上端有层孔隙,来人似乎打了盏灯,她借着微光从孔隙望去,想要看清是何人。
可到底孔隙太小,视野有限,从缝里看去连身影都是模糊的,她眯着眼,只见黑色的身影一直在她适才的位置徘徊。
宋颜乐耳朵贴着榆木格门,听到了翻动纸张的声响。
她觉得怪异,此人的呼吸声极其微弱。
不多时人便走了,听走动的声音像是个跛脚的。她在格门内等了一刻才退出来,重新打了光,单手掩着火苗,并未察觉异样。
—
宋颜乐原路返回屯放军粮的帐子,可这处已有两名将士值夜岗,她只好蹲在帐营后方等着乔越霁回来。
临入秋的夜里,风吹微凉,宋颜乐待不下去,干脆去碰个运气寻个空的帐子休息。
她步子迈得轻缓,夜里安静,听清声就更容易,守夜岗的将士小声闲谈间会用目光时不时地环视四周,她身子纤瘦轻盈,在木桩子后头完全看不出。
一日没进过食,经过草棚下的灶台时顺手摸了个胡饼,又兜兜转转还真让她找着了间空帐子。
撒了芝麻的面饼香气四溢,宋颜乐忍着饥饿摸黑走到了疑似角落的地方,半掩着打光看向四周,这是间小帐子,里头还有张简陋的床塌,她躲到一扇破旧屏风后头,灭了光,掏出胡饼。
胃里终于舒坦了些,她又开始思索着近日的种种。
只要有丝毫细微线索就有望,明日还得让乔越霁去找找那个跛脚的。
想到这她才记起乔越霁,人呢?
前面躲眼睛躲得紧,竟忘了自己转了这么多回都没碰上乔越霁,她咬了几口胡饼就要起身,却听见了脚步声。
她盲测着距离,此时再跑出去已经来不及,于是借着记忆在黑暗中走到床榻后方,伏身趴了下去。
耳中的脚步声渐至,来人进到帐中,径直走向床榻,随后躺了下去。
帐中并未点灯,宋颜乐就这般趴着,想待人睡着了再出去。
她听着榻上人粗重的呼吸声,却迟迟未听到声音变得迟缓,趴着太久,她便想换个姿势,不料将囊袋里剩一半的胡饼掉落在地。
就这一声,半睡半醒的严策宁猝然睁眼,起身落地,抄马鞭,飞云掣电间,一手已擒住宋颜乐的脖颈。
宋颜乐骤不及防,感觉自己的颈上一紧,额间顿时充血,难以呼吸,就像被十几条麻绳同时勒住,她抬手抵在掐着自己的那只手上,呜咽一声。
刹那间,严策宁完全卸下手上的力道。
他沉默片刻,随后语气极冲,低声怒道:“你来干什么?”
他的声音离得很近,周遭一股浓郁的酒香,宋颜乐从他放手的那一刻瘫倒在地,握着自己的脖子,捂着嘴不停地咳,她在黑暗中朝声源处看了一眼,喉间难受得说不出话。
严策宁手上残留着余温,拧眉侧了下头,随后起身离开,不多时这方亮了起来。
他走过来,步子稍显虚浮,直接拽起了宋颜乐,眉间尽是怒火,“你来这里干什么?你如此是把我四军营军规置于何地?”
宋颜乐才缓过来,眼梢处还攒着绯红和水光,她抬头道:“我的医师,我的侍女一一遇害,若这不关我的事,你以为我会来?”
严策宁放开她,似乎清醒了些,深邃的眼眸里怒意未消,神色却并不如以往肃然,他道:“这不是宋军师擅自逾矩的理由,明日回去。”
宋颜乐毫不回避地直视他,“严将军,此事关乎收复西境,我必须留下。”
“凭何留下?”严策宁音量高了几分,吓得她颤了下身子,“凭你这弱不禁风的身子骨?还是你那天资非凡的脑子?”
宋颜乐这几日的游说之词皆是如此,却不知他为何今日脾气这般大。
她的脸精致漂亮,在一盏昏暗的烛光照映下,自上而下望,眼睫上的弧度显得灵动,她静静的不说话,反倒让严策宁本就不安的心神被另一种似是释然又有些悻悻的情绪代替。
他盯着宋颜乐,眼底浮出的飘忽渐渐迷离了双眼,可随即又一变,化成了不符此时此刻的警惕。
宋颜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手在严策宁面前晃了晃,而后嘴角的笑意呼之欲出,“将军既然喝多了,那我便不再叨扰,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