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进宝颤巍巍地看向宋颜乐,却惊愕她神情竟与来时无甚区别,被这般铺天盖地的呵斥都毫无波澜,反倒像是伏参将说对了似的。
他见人就要挣脱,速即抓住伏瑞健壮的手臂,急得官话都忘了,带着乡里的口音道:“瑞大郭,莫急嘛,严将军都还没得发话,你干着急没有用撒。”
伏瑞挣开捂着自己口鼻的手,又振臂一挥,“滚,爷今日就是要与她算清楚了,一介女子入了咱们营就三番五次的来事儿,她心里头打什么算盘,谁——”
“伏瑞。”稳居上首的严策宁冷脸出声:“这里不是让你随便撒烂气的地方,把脾气给我收了。”
伏瑞挤开围了自己一圈的人,悻悻地站到一旁闭了嘴。
其实这些话听得多了,宋颜乐无甚在乎,倒是听到严策宁出声,有些意外,她揣着一脸稀奇的模样扭头看向座上的人。
严策宁自动忽略一侧的眼神,正色道:“明日我前往定东大营,牧高随同。卫筠,你与伏瑞留在营里,不要申张此事,让那些见到碧莜受伤的都把嘴巴给闭紧了。”
卫筠应了是,伏瑞看着严策宁像是有意避开,心里气不顺,却只能隐忍着点头。
严策宁又安排了营里要务,随后便让众人退下,只留牧高。
半个时辰,主帷帐里才出来人,牧高余光往旁边一扫,疑惑的转过身,“宋军师可还有事?”
人都走干净了,宋颜乐却还在这原地不动站着。
她颔首,道:“我有事要与将军商量。”
牧高正要说话,帐里头蓦然传来严策宁的声音,“牧高,送军师回帐。”
牧高侧眼看过宋颜乐,又向账里询问了一遍,悄然无声,他僵硬地转头,只好遵命领着她退下。
不知为何,牧高总觉得这两人待在一起就怪异得很,就像两块打火石,不慎地触碰一下,再加点力便会摩擦生火。
虽然知道两人曾经的关系,可毕竟五年过去,言归于好什么不能过去,他在夜风中摇了摇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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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辰时,牧高在检查队伍行装,今日正好把定东大营的粮一同给送去。
“将军!”
“严将军!”
沿途的士兵陆续问好,严策宁穿梭在磷光中,站定时目光在队伍里辗转了几回,随后拍了马背,跃上马。
他今日未着轻甲,就连佩刀也没带在身上,他一身窄袖玄色长袍,束发简冠,看着并不是去巡查,更像是去闲游的。
牧高正想着要不要提醒严策宁换身行头,不料他下一秒就打马而过,“将……”
驾声一齐响起,十几乘马便踏着尘土飞扬而去。
疾风划过两侧,连带衣角翻飞,这一行只带了小队人马,运粮队伍稍落后。
严策宁一眼不错地驾着马,察觉到侧方风力减弱,瞥了一眼。
“将军可是对定东大营有疑心?”牧高打马跑到他的侧后方。
严策宁不置可否。
牧高继续说:“昨日碧莜是在营地的围栏下被发现的,那位兄弟说发现她时人已完全昏过去,卫筠后来检查过,并无争斗拖曳的痕迹,很明显是营里的人动的手。”
严策宁不动声色地攥紧了缰绳,“是不是还不一定,营里已加强看守,那些人暂时还不会出手,可为何要选择对碧莜下手……”
他顿了须臾,道:“还得从源头查起。”
夜幕低垂,远方奔驰的队伍向前方零碎的火光行进,一行人到了定东大营,步信厚正立在门口恭迎。
四军营的四位副将每三个月会有一人轮流去往北渡河的三大常驻营,这是严策宁立下的规定。以便各位参将能熟悉每个营的将士,同时也为了将士习惯这种多方领导的打法。如此在没有定数的战役里,能有效应对在一方主将失势的突发状况下,另一主将无法适应新营的弊端。
这月正是四营的步信厚当值,他的年纪比营里的将领都要大,甚至还是严策宁的前头领。五年前还在汉丰做骁骑将军时,是他收了一无所有甚至没有一点杀敌经验的严策宁。
他慧眼识珠,认出严策宁是个好苗子。可在严策宁一举拿下北面争地时他却倒下了,不然也不会轮到严策宁来做统帅,步老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一把年纪了早该让出位子,严策宁还愿给他个四营领队的位置,他都觉得是委屈了一个好位子。
“步老,近来可好?”
严策宁下了马,手里扣着马鞭,径直上前询问。
步信厚顽心未泯,哈哈一笑,来回摇头叹道:“力不从心啊。”
严策宁并未在意此话,他亦是惜才之人,步老时时明面上开这种玩笑话,正因如此,他不会放走步老,至少现下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