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忽得锣鼓戛然而止,戏已煞却,白初微的语言虚浮在半空,被生生劈断。
青栀深吸一口气,恳切地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石板之上,“太后慧眼如炬,嫔妾不敢有半句假话,更从未想过要僭越。太后您是天下人的母亲,一向侍奉我佛慈悲为怀,子民受人构陷,您最是怜惜的,求太后体谅嫔妾的心意。”青栀的语气甚至有些哽咽,“嫔妾身为一个正四品的容华,许多事情只能如此,太后说嫔妾恃宠生娇,可皇上是嫔妾的夫君,嫔妾的天,嫔妾遇着了事,也只能求他。”
良久,太后的面色似有些缓和,慢慢地说道:“你起来罢,懂得这个道理,也不算太愚不可及。”
青栀如蒙大赦,“多谢太后恩典。”
太后稳坐主位,还是那么威严,“哀家让你起来,却不是说哀家接受了你的说辞。婉昭仪那事做得不妥当,也有违祖宗家法,你讨回公道本是情有可原;董采女自作孽,哀家也不会与你计较。但是你要明白,这后宫不是你傅家的后宫,若是任性妄为,哀家绝不饶你。”
青栀方站起,听闻此语又深深拜下,“嫔妾谨记太后教诲,不敢逾越半步。”
太后终于点了点头,转做了慈蔼的语气,“自然,你若是个好的,日久见了人心,哀家也不会平白为难你。”
青栀骤然受道到这样的教导,整个心上上下下,到此才松了口气,“是。”
接下来太后便道自己乏了,再看了几眼启泰,便挥挥手让青栀与白初微退下去。
强撑着一口气,青栀跟在初微身后端庄地走到钟灵湖左近,终于撑不住,脚下一软,堪堪被岚秋扶住。
初微听见声音,回过头来看,叹了口气道:“可要找地方休息一会儿再走?本宫也不知太后为什么要这般为难于你,明明你什么坏事也没做。”
青栀勉力笑着,“谢娘娘好意,只是嫔妾不能显出来,否则被人瞧见了,又要背地里嚼舌根了。”她尽量把语气放轻松,“好在嫔妾当真没有做坏事,否则今天怕是不能活着走出万寿宫。”
白初微凝神看了她一会儿,才说:“尚能开玩笑,可见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如此本宫也就放心了。”
“让娘娘跟着担心,是嫔妾的不是。”青栀深吸了一口气,“太后她老人家不喜嫔妾,娘娘实则不必为嫔妾求情,以免受到牵连。”
白初微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道:“嗯,你身上的麻烦确实是多,若是往常,本宫一定避之不及。只是若没有你,本宫争不来启泰。既有这样的大恩,只要你不害本宫,本宫自然要站在你那边,所以诸如此类的话,你也不必多说。”
青栀颔首,一双眼清可见底“娘娘如此,嫔妾只有愈加诚心了。”
而此刻延福殿内,太后却结结实实地叹了口气。
春羽正在一旁,忧心地问:“主子虽敲打了瑾容华,也没见多么放心,可是还有别的事挂怀?”
第一百四十一章 :欺负
“如何能放心呢?太祖时期思贵妃勾结外戚作乱,差点酿成兵变,颠覆整个大顺王朝,这傅青栀家世甚至比思贵妃还要好,皇帝若是一直提防着她也就罢了,可是春羽,”太后幽深的目光穿过宫门。似乎看到很远的地方,“皇帝上次来时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傅氏有母仪天下之能’!哀家是真不介意她扳倒玉棠,那孩子不争气,留在皇帝身边也是个祸害,但是哀家必须要帮皇帝看好这江山,绝不能重蹈思贵妃的覆辙。”
春羽小心翼翼地道:“其实傅家一直没有兵权,和思贵妃那会儿的情形也不大相同。”
太后十分平淡,“谁说没有兵权,总是有人忘记,傅家与慕家一直交好。”见春羽恍然,太后又续道,“最近慕家的小儿子颇受重用,虽说哀家特让芷吟下嫁,但好些人都说他们夫妻不和,有时芷吟进宫,看她的面色,哀家也猜出这颗棋算是废了。慕怀风既然根本不看重这场联姻,皇帝纵然心有沟壑,哀家也怕他一时不妨。”
春羽感慨万分,“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奴婢今儿总算明白了,皇上看不清的,太后您在这里,看得比谁都清楚。”
“再看看罢。”太后示意春羽找人把桌上的茶点收拾好,“其实傅氏稳重谨慎,临危不惧,又与盈真不同,不愿去和稀泥、促内斗,若她背后不是傅家,哀家很愿意扶她起来。只可惜……”
她缓缓地起身,由春羽搀着往小佛堂而去。低沉的余音渐渐消散在偌大的延福殿中,没有人的时候,这里门窗紧闭,那上等的檀香便愈发浓郁,掩盖了所有勾心斗角,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