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十四娘这一身浅青色的外袄,百合髻上只是简单点缀了些珠钗,似乎显得面容更加消瘦了不少。
“小姑姑,这是标准的美人。”李适倒是嘴甜。
“适儿嘴甜,小姑姑最喜欢了。”十四娘掐着李适的脸。
“听阿耶说,小叔叔就要回来了。”
十四娘手中的茶盏一停:“是啊,也有数月了。”
“适儿很少见到他,小姑姑,他是怎样的人?”
“他啊……”十四娘笑着摸着他的脑袋:“应是这东宫里最美好的人了,等他一见适儿,定会比姑姑还喜欢你的。”
“那比倬阿叔还好吗?”
十四娘笑而不语。
外头绿奴又上门,这几日李倬外出办公不在,便是她日日奉命前来。
“县主,这是殿下新得的江南织锦,让婢子送来。”
小桃倒是比她积极,接过织锦:“彭城王对我家娘子可算是用心,这些日子我们这小屋都快装不下了。就差怕整个江南的好景都搬来。”
绿奴神色有些不自然:“我家殿下天真的很,娘子这心计可是招架不住。”
“你这什么意思?”小桃看着他。
听外头有争吵,张璟这才走了出去。
“怎么了?”
小桃扬了气势:“绿奴,我家娘子怎么说也是你未来的女主子,莫要这般没规矩!”
绿奴见十四娘出来连忙跪下,双眼通红:“县主,我与殿下自幼长大,从未离开过。我知县主不喜欢我,但请念在我是殿下的旧人,原谅我对殿下的一片赤诚。”
“旧人?”十四娘看着她,绿奴这楚楚可怜的样,倒像是受了欺负,“你这是说我是新人?还是指你家主子是个喜新厌旧之人?”
“自然不是,绿奴自知无法同县主相比,但也是真心侍候殿下之人。”
十四娘虽说未经宫闱,但也瞧得出这勾栏瓦舍的伎俩:“你退下吧,同彭城王殿下说,这礼不必再送了,若要送明日换个人来。”
“绿奴可是说错了话?”她双眸楚楚可怜,却暗喜挑衅得逞。
“我自幼娇宠惯了,脾气也不好,入东宫以来是收敛了不少。”十四娘笑道,“只不过你生错了性子,生了个我讨厌的性子。”
绿奴抬眸:“我虽身份低贱,却也不能让县主如此羞辱。”
“身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人却有低贱之人。”
绿奴红着眼:“娘子如此,可是要后悔!”
十四娘看着她,微微笑着,语气虽平淡却字字有力:“若你快走,我也眼不见心不烦;倘若再留在这儿,我接着要治你大不敬之罪。”
绿奴不敢言,这新娘子竟一点不怕在夫家抹黑,贤良淑德她倒是一样也不占。这心机遇上个缺心眼的,倒也无处使劲了。
绿奴走后,倒是小桃一脸不高兴。
“怎了?”
小桃气恼:“她回去定会向彭城王告状去。”
“那便让她去。”
小桃更急:“娘子!你怎么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清誉。”
“彭城王并非不讲理之人,我与他第一次见面时,便说得很明白。再者,那绿奴说的对,我本无真心,他于我有恩,不该如此辜负。”
小桃委屈低下头:“就娘子这死脑筋,定是要吃亏。”
十四娘安慰道:“适儿找我去看马球,你去吗?”
正当她瞧着小桃这副着急样,忍不住笑。
幼娘从外头跑来,气喘吁吁:“殿下……殿下他们回来了,眼下刚进宫门!”
数月的时光,没有李倓的东宫,虽不算冷清,但总觉得少了什么。
眼下他回来了,所有的期待却开始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县主怎么不走?”
“我稍稍梳洗下,你先去。”
幼娘头也不回地跑去。
她没有匆匆忙忙赶去,还是在那日没有追上他的甬道上,慢慢向前走去。
远处的身影越来越近,好似十分熟悉。
十四娘认出了他,终于忍不住跑了过去,顾不上学得的宫礼。
她靠近,瞧见了那个少年面容消瘦不少,眼下多了一道长长的疤,嘴唇干裂着,周围长了不少胡渣,看上去狼狈不看。
他是李倓?
是,他是。
可又觉得他变了许多。
十四娘也不知为何,望着那个沧桑的男子,眼眶不自觉地湿润起来。
“不哭,阿兄答应你回来了。”李倓微微拍了拍她的肩,声音平淡带着沙哑。
十四娘擦着眼,看着他:“你的脸,怎么会……”
李倓眼中略有疲惫,但笑着安慰道:“怎么阿兄多了一道疤,你嫌弃了?”
“不是。”十四娘摇头,长久不知该说什么。
他曾是东宫风朗俊逸的建宁王,他的眼中却仿佛没有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