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 她迷迷糊糊好像听到他呼吸变得格外重, 随后又知道他起了床, 去了盥室,回来时带着满身水汽,后面的事便浑然不知了。
此时北门大街的一条巷子里,迟明轩浑身酒气,正走得是踉踉跄跄。
李东极搀在他身侧, 忍不住埋怨:“你呀,也不知脑子里是哪根筋搭错了, 今日腊八节, 这么大的日子, 那郑家给足了脸面差人请你进府一起过节,没成想你竟一口拒了,拒了便拒了,当你有什么要紧事要忙,结果呢,你竟一个人跑来酒肆饮酒,还醉成这般。”
他说着忍不住摇头叹息:“迟兄苦读多年好不容易登科,莫非在仕途上就没半点进取的野心么?”
迟明轩踉跄了一下,苦笑一声,并未回应。
他曾经也是有野心的,想要建功立业、步步高升,用自己的本事为所爱之人打拼出一份理想的生活,只是,那人现在不在了,他也好似被抽空了一般,再提不起劲头去打拼了。
李东极仍是喋喋不休:“听那郑元辰的口气,他父亲对你颇为欣赏,有意将其独生女许配给你呢,你若是不积极一点,怕是要错过这桩好亲事了。”
迟明轩吸着夜色里深重的寒气,不屑地问了句:“什么样的亲事才叫好亲事?”
李东极脱口而出,说得斩钉截铁:“那种能让你跨越门第之别,从此在仕途上平步青云的亲事,就叫好亲事。”
“我不稀罕这所谓的好亲事。”迟明轩说完趔趄了一下,扑到路旁的一棵樟树下,难受地呕吐起来。
李东极一边给他拍背,一边掏出身上的巾子递与他:“瞧你,大过节的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偏生如此狼狈嘴还这样硬,我真不知你那脑瓜里究竟在想什么。”
迟明轩吐完后缓了缓,接过他递来的巾子擦净嘴角,直起身来:“你且回去吧,我没事。”
李东极看了眼天色,不放心:“今日这般晚了,你干脆宿于我家中算了,明日我让家童去你住处取来官服直接上值便可,也不影响。”
“不麻烦了。”迟明轩甩开他的胳膊,“我回去了。”说完转身朝另一条路口踉跄行去。
“喂,迟兄,你都醉成这般了,要不要如此逞能啊?”
迟明轩却头也没回,一个人踽踽独行着消失在夜色中。
李东极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也转身消失在相反的路口。
郑府正厅里。
郑元辰还在陪父亲饮茶下棋,两人向来少眠,哪怕夜深,面上皆看不出丁点倦意。
“父亲当真觉得那迟明轩能为郑家所用么?”
郑时初果断地落下一枚黑子,沉声道:“他出身寒门,背景干净,眼下虽已成为朝中新贵,身后却并无依傍,若能诚心将其拉拢,必能为我所用。”
“听闻他可是前大理寺丞孟喻之的门生。”
郑时初将棋子在指尖摩挲了片刻,不屑一笑:“前大理寺众官员皆已落败,还能翻出多大浪来?”
郑元辰也落了一粒白子,语气犹疑,“就怕淑娴也不听劝。”
郑时初冷哼一声:“既已纵过她一回,下回就由不得她了。”
郑无辰偷偷瞄了一眼父亲:“总不能将淑娴……捆着与别人去成亲吧?”
“若好言相劝无效,便只得捆了。”郑时初说着眸中溢出一抹狠厉:“为了德妃娘娘,为了五皇子,郑家可以牺牲任何一个人,包括为父。”
郑元辰听得身子一僵,冒了一背的冷汗,“既然如此,那儿子过年之前必将那迟明轩请进府中一叙。”
郑时初再次果断地落下一枚黑子:“腊月二十七是个好日子,就这一日吧。”
郑元辰低头应了声“是”。
腊月二十七是城中各家各户置办年货的日子,这一日的集市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大大小小的商贩挤上街头,将那琳琅满目的货物齐齐摆满,于是叫卖声、吆喝声、呼喊声、碰撞声连成一片,大人、小孩儿、马车、独轮车汇成一汪,当真是热闹无比。
楚桃这一日早早就溜到了怡安院,倚在门口脆生生唤了声:“嫂嫂。”
姜欣然正坐于铜镜前,由着玉儿给自己挽发,见到楚桃面色一喜:“快些进来吧,可否用了早膳?”
楚桃点了点头,提脚进屋,朝屋内环视了一眼:“我哥呢?”
“早就起了,这会儿怕是正在书房看文书呢。”
楚桃凑到姜欣然跟前,眉眼一弯,甜得跟个糖人儿似的:“嫂嫂,今日可是置办年货的日子,我哥又休沐,莫非你们不想出门去逛逛?”
姜欣然瞄了她一眼,戏谑一笑:“怕是有人想借着我们的由头,好跟着一起出门去逛逛吧?”
被戳穿的楚桃无奈地扁了扁嘴:“我就知道什么也不瞒不过嫂嫂的一双法眼。”说着长长叹了口气:“谁叫我与人约好了呢,谁叫我又有个不讲理的母亲呢,若不仗着我哥,母亲又怎会让我轻易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