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非对我吼出这句话的一瞬间，我是慌张的。可要说多慌，那也没有。比起多年瞒着秘密的慌乱，反而更有一种终于尘埃落定的松懈。
我知道周知远在门外，他掩藏的技术太拙劣，几乎是出现的那一刻，我就察觉了他的存在。
我可以反驳，也清楚地知道，只要我反驳，周知远就会无条件地相信我。
但我没有。
我闭紧唇，选择了默认。
期待吗？当然期待了。我藏了这么久的心事，就这么被捅破，揭开到了正主面前，我怎么可能内心没有波动。
……他会做出怎么样的反应呢？
会觉得恶心吗？会因此和我决裂吗？会对我感到失望吗？
短暂的时间里，我脑子里翻腾过无数种可能出现的结果，唯一没预料到的，就是他展露的这种。
“喜欢为什么会恶心，”他双手捧着杯热水，热气朦胧了他的脸，让我喉头抑制不住地翻滚。我听见他用很平常的语气说：“我不觉得。”
我没说话，也是内心波动太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合适。
不过现在看来，他似乎比我还要慌乱。
他坐在我的面前，灯光橙黄，落在他的脸上，让人觉得安静也宁和。我从来没有和周知远说的是，他的眼睛真的干净又澄澈，好像在无声包容着所有事。
很漂亮，漂亮到光是看着，就止不住地感到心动。
他像是为了缓解尴尬，抬起眼冲我露出个笑来，音调也温柔，仿佛只是说着什么温馨的日常：“我不太容易睡着，睡眠有点浅。”
我抬起眼，和他四目相对，在那对我心心念念这样久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我沉默着，久违地觉得满足。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每一个坐在他床头的夜晚，我早就能清楚地分辨出他是真的睡了还是故作假装。
落下那个吻的时候，他急剧抖动的睫毛和骤然僵硬的肌肉，早在他亲口和我说出这句话之前，出卖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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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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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这件事之后，我才开始意识到，他对我的包容程度可能远不止我想象的那么点。
我不安，总觉得像是踩在棉花上，稍有不慎，就会从美梦中醒过来，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南柯一梦。
人在不安的时候就会想要抓住什么，来证明这一切都是真实。
我想，我是被他纵容坏了，才会明知道他就是习惯了忍让这种性格的人，还偏偏要对他生气。典型的自己不好受，还要拉着他一起跟我不好过。
明明和他没有一点关系，明明就是宋非的错。
可能也不是在气他，是自己和自己赌气，知道自己莫名奇妙的冷战毫无缘由，却又拉不下面子去道歉。
他哽着嗓子和我说“不要讨厌我”时，那个瞬间里我说不出一句话。
我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说不出一句话。
我骤然停顿，唯一的想法就是我变成了和宋非一样的人。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因为他不按我的意愿做事，因为他和我想要看到的行为不一样，我就会在心底责怪他，就会拉下脸，对他表达我的不满，在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每一秒里，成为刺伤他的利刃。
让他来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明明在心底对自己承诺过，永远不会让他难过，也不会让他受到一点伤害的。
我说过的，我会一直保护他。
可是现在，那个让他不安，让他患得患失和难过的人，却变成了我。
7.
我试图改变这个局面，想要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讨厌他。
我爱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舍得讨厌他。
可就像年少时一样，我总是无法准确地猜中他的心思。好像我真的无法做一个合格的爱人，因为就算我绞尽脑汁去讨对方的欢心，取得的效果也从来不够好。
我说不出好听的情话，也做不到像宋非那样自然地撒娇。和我相处，周知远大抵是会觉得累的。
他总在退让，总用那对好看的眸子包容我，也总在笑。
可我从来都不敢确定，他是不是快乐和幸福。
如果幸福的话，又为什么会那么胆小，连这么一点细微的安全感都没有。
我时常都想要直接问，或者直接说，勇敢一次，直白地，大声地告诉他我的爱。
但每每望见他的脸，我就不敢了。
我不想要打破这一刻，不想贪婪地得到什么关系和别的，就这样也很好。我这么告诉我自己，就这样什么都不想，单纯地生活在一起，真的很好很好。
8.
天总是不遂人意，我徒劳地恨，可是恨没有用。
他配合医生的治疗，心态也平和，从来不说痛，也从来没有表现出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