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谣第一次看到沈澜沧哭,她捧着她的脸,替她擦掉眼泪。她的心在发痒。
“你好笼友,我是001号小笼包,你是几号?”罗谣是逗人开心的小狗。
沈澜沧被她逗笑了,她抹掉眼泪,说自己是3.1415926号。
她们躺在一起。
“给我看看你写的小说吧,你交给佐藤老师的那篇。”罗谣说。
沈澜沧把小说发给她。
“写得很好啊,我喜欢。”读完之后罗谣转过头来,头发慵懒地盖住一半脸。沈澜沧觉得她们像躺在床上,她坐起来,说:“好多语法错误吧。”
“我的水平看不出来。”罗谣也坐了起来,“我觉得用中文写出来肯定很棒。”
沈澜沧说,可能以后会写吧,她没想过这个问题。罗谣又低下头读了一遍,说这是个很精彩的故事,佐藤老师不看是她没眼光。
“不用安慰我,她对我没什么影响。”沈澜沧说。
“那你普通的烦恼是指什么?”罗谣问。
沈澜沧讲了跟家里人的争吵。
她至今还会回想起小时候被关在家里的情形。初中寒暑假的白天,父母上班前会把家门反锁,客厅和厨房的门也会锁上,防止她偷看电视、偷吃东西,她唯一能进的只有卧室和厕所,唯一能做的只有写作业和上厕所。
“有一次暑假,我实在太想出去玩了,就打开卧室窗户,用床单爬下去。我家在三楼,我站在二楼的空调外机上。二楼住着一个比我大一点的男生,他看到我之后以为我是小偷,就报了警。警察打不开我家的门,只能把我领回派出所,教训了一个多小时。”
“你跟警察真有不解之缘。”
“是吧。那天警察给我爸打电话,他来派出所领我,对警察点头哈腰,满脸堆笑,转过头看我的时候却脸色铁青。他一会笑一会板着脸,我觉得他是不是人格分裂了。不过那天他并没怎么骂我,还带我吃了顿饭,问我在学校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是不是被老师责备了,让我有什么烦恼都和他们说。可能他真的以为我要跳楼吧。”
“你会吗?如果你真的很痛苦的话。”罗谣抱着膝盖,脑袋很乖地搁在上面。
“不会,我怕疼。”
“那你会选什么死法?”
沈澜沧对罗谣问这种问题已经习以为常。
“吃安眠药吧,或者一氧化碳中毒。你呢?你怎么死?”
“我?我躺在富士山下等它喷发。”
沈澜沧预设了好多离谱死法,却还是被她出其不意的回答惊到了,她说:“你的死法比我的好,那以后就一起死吧。”
罗谣把一半脸埋在手臂里笑。
“你爸把你领回去之后呢?还关着你吗?”她问。
“当然了。他不了解我才会觉得我想跳楼,我妈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但她也妥协了,每周让我出门玩两天,但晚饭前要回家。”
“很难想象你这种在外面撒野到两三点的人会在晚饭前打道回府。”
“这就是补偿小时候对自由的渴望。高中他们就不关我了,估计觉得我长大了吧。我千方百计找各种理由出门,撒谎次数比考试分数还多。也可能是我伪装得好,他们觉得我是个一心向学的乖孩子。”
“其实无恶不作。”罗谣说。
“其实无恶不作。”沈澜沧说。她还蛮喜欢这个形容词。
“他们打你吗?”
“不打,就只是骂。”
“真的吗?我以为所有小孩都挨过揍。我爸还当着全班同学和家长的面打我。”
“为什么?”
罗谣望着河面,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当时的场景,神情有些难过。
“因为那天开家长会之前我和他吵架了,我就跟老师说我没有父母。我爸听了站到我面前,抬起手要打我。”
“但他没得逞,”罗谣笑起来,“我小时候挨揍经验太丰富了,他一抬手我就知道他要怎么打,用几成力。我条件反射地躲开,但他用了太大力,自己没站稳,一屁股坐到了讲台上。”
罗谣学着她爸爸的样子,露出滑稽的恼怒。
“当然了,开完家长会我肯定还是逃不了惩罚。有时候我挺害怕的,我那么讨厌被他打,可长大后当我生气的时候,我居然和他一样,第一反应就是打人。”
罗谣低下头,她厌恶从父母身上继承的某些性格,每次意识到自己身上有他们的影子,她就会无比灰心。
“人难免会受父母的影响,所以我喜欢去陌生的地方,陌生的街道和城市,完全摆脱父母,慢慢把那些影子剥离。”沈澜沧把手放在她的胳膊上,手心传来一阵温热。
“我爸是把对我妈的恨转嫁到我头上了。他恨他,她恨他,他俩恨我,我很他俩,我们互相怨恨,多么坚固的家庭。”她讽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