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对不起”没能挽救将逝的生命,下午一点五十六分零七秒,抢救室的灯熄灭了,噩耗随之而来。
医生说,外婆的身体器官衰竭早有预兆,而车祸加剧了她的死亡。他们尽了最大的努力,却也无能为力。
所有的感慨沦为一声叹息。贺疏狠狠将拳头砸在墙上,双手指甲深深嵌进指缝里。他痛恨自己今天那么晚才接到电话,也痛恨自己没有来得再早一点。
如果……如果……至少能……
可惜世上本就没有如果。有些人,有些事,去了便再也回不来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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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成绩出来那天,林饮溪被方一鸣拉着去看成绩。林饮溪看着鲜红耀眼的榜单,想起贺疏已经好几天没来学校了。
正走神之际,方一鸣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林学霸,你怎么回事?发挥失常了吗?没关系,你这么厉害,下次一定能考好的。”
林饮溪点了点头,他不想解释是因为他给贺疏让了分。他的目光径直略过“第二名:林饮溪”的几个大字,转到1000名开外去找贺疏的名字,方一鸣也跟着他找——
毕竟他们都知道贺疏只考了两门。
“艹。”看见贺疏的分数,方一鸣骂了一声。
这时林饮溪也看见了贺疏的分数,方一鸣晃着他的肩膀,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说:“贺哥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他数学只扣了一分。”
林饮溪:“你怎么知道?”不是只显示总分吗?
“我把他语文按年级第一的分来算的……等等,我好像算错了。”方一鸣说着说着,意识到了什么。
旁边围观的众人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方一鸣浑然不觉,继续说:“他数学一分没扣。”
就这样,贺疏数学、语文都考了年级第一的事情彻底在附中流传开来。对此,教务处主任又欣慰又怀疑,恨不能把贺疏抓到面前问个清楚,无奈贺疏因为外婆新丧请了假,什么时候回学校都说不准。
朱主任找到林饮溪,问他知道不知道贺疏最近的情况。林饮溪摇头,自从贺疏请假,他天天去贺疏家敲门,可每次不是碰壁就是碰壁。甚至于,他根本联系不上贺疏。贺疏其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贺疏没来学校的第十天,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一个星期,何老让林饮溪帮忙给贺疏送一套期末冲刺卷。
林饮溪敲了很久的门,照例没有人应答。他猜想贺疏还是不在家,将卷子放在贺疏家门口的邮箱里,转身离去。
他走后,贺疏家的门开了一条小缝,一只手伸进邮箱里,拿走了期末冲刺卷。
贺疏抱着期末冲刺卷走进屋子,路过客厅外婆的遗像时,他郑重地鞠了一躬。团子也迈着轻缓的步子走到遗像边伏下身,生怕惊动了遗像中沉睡的人儿。
自从外婆走后,他已经好几夜没合眼了。不是他不想合眼,而是现实实在令人难以入眠。人人都劝他节哀,劝他放下,可说来容易,做起来哪有那么简单。
那些乐观、豁达,从来就不属于一个失去亲者的人。
所有人都发现,在给贺疏送过期末冲试卷之后,林饮溪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又或许更早。他变得沉默寡言,又好像他本就如此。
他开始独自出入食堂,他如果有人邀请他一起,他同样不会拒绝;他开始避开热闹的街道,除非有人邀请他一道回家。他似乎和周围的人疏远了,可当有什么话题时,他又总是能恰到好处地融入进去。
没来由的,方一鸣想到他在疏影同人文里看到的一句话:你走了之后,我就成了你。
或许真应了那句话,渐渐地,在贺疏离开的这段时间,a班的同学或多或少发现林饮溪越来越像贺疏了。单凭背影,他们有时候会产生一种贺疏还在这里的错觉。
而那句话的完整版是:你走了之后,我就成了你,像是你还陪在我身旁一样。
发现林饮溪异常的,除了a班的同学,自然也包括另一个人。这天下了晚自习之后,林饮溪避开人群,独自往家的方向走,遇见了在巷口等候已久的江真。
江真倚在墙上,唇角挂着点笑意,身侧是西行的斜阳。他问:“有时间谈一谈吗?”
两人找了一家僻静的面馆,边吃面边谈话。江真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粉色的信封,在林饮溪思考怎么拒绝他的时候,亲手把它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你……”林饮溪彻底没了话可说。
江真仍淡笑着,说:“本来打算把它送给你的,现在看来也没这个必要了。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林饮溪没有拒绝,于是江真开始了叙述:“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条生来便遭受厌弃的小鱼。它终日待在深不见底的死水里,每一秒都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