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聂大帅回头看向聂礼,见他似是既困惑又难以置信,不由扯唇笑了笑。
“可不可笑?你母亲她就是这么一个人,什么都要跟道术扯上关系,不管喜不喜欢,就要跟人成亲生子。我觉得可笑至极,但我还是喜欢她。”
“旧朝灭亡了,兵荒马乱的那些年,她只生下你,另外两个孩子,都没再能生下来。她开始觉得,是自己反克了我,才让本该子孙兴旺的聂家,只得你和你大哥兄弟俩。”
“为这事,我们不止一次发生争吵,我觉得她学道法,学成痴了。”
“你大哥战死后,她大受刺激,更坚信是自己的命克了我,我不准她再提任何有关神佛道术这些乌烟瘴气的字眼,她就生出要离开我们父子的念头。”
聂礼怔怔听着,恍惚是回想起来,有那么两年,聂大帅和孟夫人的关系闹得很僵。
只不过,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聂大帅终日忙着南征北战,无暇顾及接连小产身体不好的孟夫人,所以夫妻关系才不好。
就连他,也是这样以为的。
聂大帅深喘了一口气,重新看向窗外阴沉沉的天幕,那乌云,就像是蒙在他心头一般沉重。
“怪我,将她锁在家里,重兵看守。偏偏没带着她,还总打胜仗,她越发觉得,没有她,我聂鹏坤,必能成就大业,聂家定会兴旺。”
“等我再派人接你们到身边时,她就已经变了。”
“她不再提神佛道术,温顺少言,专心养病,放松我的警惕,却趁我不备之时,突然离开。”
聂礼记得,母亲是曾经离家出走过一段时间,那时,是他们夫妻关系降至冰点的时候。
父亲震怒,放下正在打的仗,亲自带着人四处搜寻,一去就是几天几夜。
等母亲被带回来时,就被禁足了。
在那之后的第二年,大方氏突然找上孟夫人,说自己腹中的,是聂鹏坤的孩子。
聂礼记得那天,张副官带着人回来宅子,奉命要押大方氏走。
孟夫人护着她,大方氏白着脸哭,说是父亲一定是要杀她,张副官不敢冲撞孟夫人,宅子里闹得不可开交。
再后来,父亲亲自来了,那天下了泼天的大雨,他浑身湿透了,质问母亲是不是真的要留下大方氏,母亲说是。
再然后,聂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大方氏成了方姨太,父亲母亲也突然和好了,父亲不再禁母亲的足,也从书房搬回了主屋。
只是,他们只是看似和好了,因为看起来,貌合神离。
“我与你母亲打了个赌。”
聂大帅的喃喃低语,打断了聂礼陷入回忆里的思绪,聂礼恍惚抬眼,再次看向他的背影。
“打赌?”
聂大帅眼睫半合,轻轻点头,“嗯,留下大方氏肚子里的孩子,她便答应继续留在我身边,让我知道,她是不是克我,她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只要是别的女人留在我身边,就能为我绵延子嗣,我定会子嗣兴旺,只要不是她。”
聂礼半知半懂,有些不能理解母亲的偏执。
聂大帅嗤笑了一声,“我怎么甘心?后来,她再次有了身孕,我也要她看看,这跟命不命的没什么干系,我定要她肚子里的孩子平安降生,平平安安长大。”
这些聂礼都是不知道的,他一时既惊愕又难以置信。
聂大帅的声音暗哑,“然后,这个赌局,没有输赢。”
聂混平安降生了,但孟氏肚子里的另一个女婴,生下来便是死胎。
“也不对,大概算是我赢了,毕竟她为了华章,才继续留下。”
“她说华章是天赐之子,命格华耀,却注定孤寡,她舍不得他受孤寡之命的苦,自然舍不得让他失去母亲,所以留下来,一心一意宠爱他,教导他,引导他与人亲近,与人为善。”
“她重新钻研起道术,我反倒觉得更安心了些,谁知,她一直在钻研的,是如何替华章扭转命格,联合孟徊一起,瞒着所有人,在准备此事。”
聂大帅回身看向聂礼,语气沉寒。
“我当日对这等事本是半信半疑,并未放在心上。”
“你母亲和孟徊选定四海城驻军,也是因为看中了这里的地势和风水,适宜作法。”
“我是后来才知道,她是献祭了自己的寿命,来扭转华章的命格,寻一线转机。”
“她成没成功我不知,但她的神智越来越不好,病况也在加重。”
“她在医院的时候,神智清楚时,甚至就说过,她看不到华章成年,要我照顾好你们兄弟。”
聂礼瞳色黯淡,孟夫人的确没看到聂混成年,她是在那天,从医院出来的路上,车子莫名爆炸,故此离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