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刚刚错过了。”厉永奎叹了口气道。
“错过什么?”韩思农饶有兴趣问。
“我刚刚在街边吃午餐,有个华人模样的小伙子在地铁口卖艺,唱得全是华语老歌,我问他可不可以点歌,他很热情,说行……”厉永奎故意卖关子,“你猜我点的什么歌?”
“点的什么歌?”韩思农微微扬起嘴角。
“你猜啊。”
韩思农坦白,“猜不出来。”
厉永奎脚步放缓,隔三差五的,总有行人过来,打断他刚刚酝酿好的情绪。
法兰克福午后的阳光正足,他握着手机,深呼吸,掌心里的手机和呼吸同步变烫。
“《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他很慢很清晰地说。
韩思农沉默下来,沉默可以是鼓励,也可以是逃避。厉永奎等待着,他等待了很久,从远远的青春路上,直到卸甲妥协的如今。
隔了半晌后,他听见韩思农平淡地说:“我也会唱这首歌,你想听的话,以后我唱给你听。”
“以后吗?”厉永奎挑出重点。
他顿了顿,再问的时候,腮帮子发紧,胸腔重重起伏着,“这个以后可以维持多久?”
“你那边处理的怎么样?”韩思农忽然转移话题,“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韩思农——”厉永奎的心渐渐沉了,他连名带姓叫他。
“我们有多少时间能浪费?”韩思农反问。
厉永奎愣怔,不明所以。这算什么答案。
“什么意思?”
“歌词啊……”韩思农佯装为难,笑意明显地说,“刚刚听过的歌,这么快就忘记了。你记性不是一向很好的嘛?”
厉永奎想自己现在的脸一定很难看,斤斤计较的人,表情不可能赏心悦目。
“我很蠢的韩思农,你不说明白,我不懂。”
“大三那年,学校废门那片要拆了,建新的球场,你很舍不得似的,每次回宿舍,都要特地绕路走到那附近,站一会儿再走……我觉得那个时候的你固执得可怕,但又好像很……”
“很什么?”
“很令人心软……”韩思农说,“好想让你再快乐起来。”
厉永奎不说话,心上似乎生了一簇火,噼里啪啦燃烧,嗡得他筋骨炸裂,耳鸣头昏。地铁站口,又涌出了一批人,他逆着人流,被阳光普照。
“你还说你不记得……”厉永奎鼻腔泛酸,略带埋怨,“你明明都记得。”
韩思农轻轻笑了一下,权当默认。
“你不是很想我吗?”韩思农温情脉脉道,“那就全力以赴解决好问题,快点回来。”
厉永奎风尘仆仆下飞机,来不及捯饬自己,就直往岐山大厦奔。他知道韩思农今天在加班,快入夜了……
尽管错开了高峰时刻,车流仍然不见少。他心急如焚,接到他的司机很会看脸色,一路上基本都不怎么踩刹车,见缝插针地往前钻。
三十八天,从上次南岛分别后,他们竟然又荒芜了这些时日。
到达时候,整栋大楼,只有韩思农办公室那间是亮着的。其余人早就走干净了,只剩保安巡逻。韩思农知道他要杀过来,提早通知了保安放行。
走进办公室,韩思农不在。
人呢?
厉永奎奇怪。
正茫然间,背后有人轻咳了一声。厉永奎回头,看见韩思农一脸慵懒地抱臂依靠在门边。
韩思农头发没有抹摩丝,刘海自然下垂,显得非常减龄。衬衣领也解开了,两边袖子捋到小胳膊,看起来很清爽。
脸还是很白,双颊微凹,更突出了精致五官。只需一眼,就能将人钉死,根本移不开视线。他打量对方时,韩思农也在打量他。
厉永奎气色不算太好,眼下有青色,下巴尖利了不少,本来精壮的身形,好似单薄了一圈。
不知是不是因为半明半暗光线的原因,厉永奎皮肤上盖着一层稀薄失真的光晕,令他看起来有些仿徨,薄薄的眼皮下,流露出些微脆弱。
要怎样的工作强度,才会让他这样疲惫、消瘦呢?韩思农不由想。他以前会注意到细节的变化,却不曾深想其中缘由。
“顺利吗?”韩思农走进来,边问边关门。
这个顺利可以引申得很宽泛。
譬如,旅途顺利吗?事情处理好了吗?接下来会顺利吗?以及,艰难不带喘地走到这里来,顺利吗?
厉永奎困窘了一下,因为他竟觉得毫无头绪。韩思农不慌不忙坐下来,耐心等着他的回答。
他走近,然后在韩思农面前半佝下身子,蹲了下去,脑袋轻轻地,搁在了韩思农膝头。
就像多年前那样,他重复着以同样姿态,在韩思农这里,安静蜷缩,找到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