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柔的食指从广云水袖里伸出来,突出的指骨敲在小箱的一侧边缘上,在陡然安静的周遭下,她的声音清亮无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怎么,就因为债主死了你们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不知何时起,周围看热闹的人围得越来越多。
不是扎驻蜀京多年颇具名气的勋爵大户,就是圣眷正浓的青年才干,此时他们都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由小郡主挑起的闹剧。
其中,还有专门追着热闹来看的大皇子,燕霜。
他称病不出多日,没想到这一出来就赶上了好时辰。
手里的折扇随着乱摇尾巴的心情晃了两下,心觉好玩,干脆站出来,替却涟漪吆喝:“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啊,这却家三姑娘的母亲竟然这般有派头,借正配原室的钱不说,居然还拿出去放印子钱,催债的打手居然还闹出了人命,天子脚下,当真是闻所未闻。”
面对燕霜,却涟漪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知道这家伙脑袋终于灵光了一次。
夏风燥热,滚在脸颊上,也引出一阵红晕。
他个子高,却涟漪得抬着头才能看清照在他脸上的光晕,却看不透那光晕之下,他眼里的算计。
啧,突然这么好心,也不知道又在图谋什么。
“大哥!”眸光一转,却涟漪惊喜出声。
却沉钩刚从西郊大营回来,一袭银狼戎装猎猎作响,身姿挺拔,步履沉稳。
武将的杀伐之气裹在衣服上,又浸染在发丝间,剑眉星目,连眼尾都透着冷冽,令人稀罕咋舌的是,他腰间还佩了柄长刀。
来参加喜事还佩刀具,实属稀罕。
却沉钩将小妹罩在身后,一只手扶着刀柄,另一只则是去拿那一箱子的欠条,认真品了几行,嗤笑一声:“我本以为长辈间的矛盾不过是嬉笑怒闹几场,没想到如此欺负人,既如此,那便算算吧。”
他气势凌人,整日绣花穿针的玄明雅哪里禁得住,险些就站不稳。
意识到这事不好收场,她只能硬着头皮说:“那你们也别来我家场子啊,却青阳可是你们却家的人,跟我们玄家有什么关系!”
“可她嫁入了你玄家,都说夫妇一体,怎么,这是不认?”却涟漪站在兄长身侧,适时出声。
这一句话堵得玄明雅无言以对,只能咬着下唇生气。
兄长这是娶了个什么麻烦回来!真是丢死人了!
却沉钩朝小妹看了眼,低声道:“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抛头露面不合适,余下的交给我吧。”
却涟漪点头,没有拒绝。
她是愿意相信大哥的。
将箱子合上,却沉钩单手搂起,大步流星迈入玄家门槛,身后是不敢跟上去但又好奇这张热闹会如何发展的看客。
玄家的老管家从里屋出来,粉饰太平般招呼众人开宴,悻悻的目光在那倒倩影上停滞一刻,又很快离开。
这个蕙安郡主,到底是有多恨那位新妇啊,竟然偏偏挑了今日来砸场子。
与鱼贯而入的人潮背道而驰,却涟漪格外渴望围墙外的绚烂。
她立在那面牌匾的正下方,那张熟悉的面孔就安静站在几步之外。
青衫玉簪,眉眼含笑,朱砂似火
是她熟悉的温润贵公子。
他着了莲纹圆领衫,青素为的,白蓝勾线,满头墨丝被规矩得梳拢至一处,最后配上那只雕了孔雀翎的玉簪。
矜贵的雅从举手投足中彰显,与记忆中的影子完美重合。
那一瞬,却涟漪甚至有些恍惚。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
又好像,她从来都没有认真了解过他。
想说的话在唇边打转,吞吐好一会儿,最后转成一句:“你怎么来了?”
沈酩殷坦然待之:“担心你,就想过来看看。”
第39章 唇齿依
却涟漪压住心口的疯狂悸动, 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嘟囔道:“我这么冰雪聪明,有什么好担心的。”
沈酩殷哑然, 用食指的背指骨在她额头敲了下, 语气纵容:“是是是, 蕙安郡主最聪明了,都是我庸人自扰之。”
揉了揉方才被他轻敲的地方,又听到他说:“走吧, 换个地方, 这里不好说话。”
人头攒动,张袂成阴。
每个人都翘首以盼,又不顾俗礼得向身边人打听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正是因为心里有疑惑,才让引得他们对却涟漪这个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充满了好奇。
的确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树影攒动, 几枝粗壮的梢头被调皮的顽童摇得直掉叶子, 还有好几片飘然地被风送到了却涟漪的发髻上。
沈酩殷偏头:“别动。”
却涟漪一愣, 有些不明所以,但的确很听话地没有动作, 随即就看到前一刻还满腔君子端方的男人竟不顾他人注目礼地靠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