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她刚出书房门的前后脚,男人就从屋内的墙边挪到了门框一侧。
姿势倒是没变,就是后背脊柱压靠着的物体硌人了许多。
冬夜的风总是四季里脾气最大的,一点先兆都瞧不见,就猛起一阵狂卷,院中的高大青松还倔强地坠着最后一抹盈绿。
寒鸦孤鸣,硕叶藏身。
顺着刚刚的鸟啼声,沈酩殷昂头看过去,倒是没找着那只顽皮的鸦到底跑哪里去了。
白布下的粉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即使刻意想要忘记,却也立刻就跑出来,像是一帮顽皮的孩子有意缠着想念书的上进学子闹腾。
当真是烦不胜烦。他心想。
“阿桑。”他直起身子,简单活动了下手腕。
“世子,有何吩咐。”
沈酩殷:“去把我之前让你丢的木鸟找回来。”
阿桑傻眼了。
这要他怎么找,一炷香前就丢到三条街之外了啊!
见他一直没动作,男人挑眉:“还不去?”
“去!这就去!”
一溜烟的功夫,阿桑干瘦的身形就已经跑到既霞轩的院门口了,腿脚上是一点都不敢慢。
因为他急匆匆的脚步声,正好惊扰了那只躲起来想小憩片刻的寒鸦,它吓了一跳,高展臂膀飞走了。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阿桑才晃荡着回来。
但却一直抱着膝盖蹲在门口,就是不敢进。
正好有路过的朋友,停下来问他怎么了,受了委屈的阿桑当下便忍不住了,指着自己被那些人踹了几十脚的屁股一股脑说全了情况。
原来是之前被他丢的小木鸟落到了一个小乞丐手里,小乞丐格外喜欢这个小家伙,爱不释手。偏偏他还是蜀京一众乞丐领头人的养子,当他去要小木鸟的时候小乞丐那叫一个嚎啕大哭,几个年纪大一些的乞丐一听是宝贝疙瘩挨欺负了,哪里顾不上谁对谁错,一窝蜂上来就把阿桑打了顿,还放话如果他再来就再打。
现在他是既不敢再去要,也不敢去跟世子回禀,只能担惊受怕地缩在门口想办法。
朋友怜悯地看了眼他那早就肿的不行的屁股,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那些老乞丐坏着呢,要不还是去跟世子说说吧?”
被劝动,阿桑连着点头,在朋友的搀扶下走进书房。
沈酩殷还坐在书房桌案前,在研究那张被某人意外弄出一条裂痕的桌案。
油灯上多了一层圆滚滚的灯罩,像是财神边上的福气球,尤其是上面手绘的兰花图,别具一格的风雅。
听完阿桑不间断地说完来龙去脉,他默坐半晌。
就在阿桑以为世子可能直接不要木鸟了的时候,对面的人说话了:“跟我说位置,我亲自去拿。”
阿桑大喜,激动得鼻头一酸,差点哭出来。
可那边当头就又是一棒:“你也十六了吧,怎么还动不动就哭,跟个小姑娘似的,聒噪。”
被他吓着,阿桑立马不吭声了。
但看出他眉眼间的不耐烦,鬼使神差地想到蕙安郡主方才在书房的大哭一场,忍不住怀疑世子是动了恻隐之心,不然怎么会对之前那么嫌弃的一只木头鸟变得这般上心。
越想越对味,阿桑在心里连连称是。
果然,世子还是刀子嘴豆腐心嘛。
年轻的男子随意地披了件朝颜绣佛头青蟒纹外袍,袖口与衣角上的朝颜花栩栩如生。
尤其再往上看便是那张百里挑一的容颜,饶是夜色烛火下,亦然是惊世骇俗之姿。
其实沈酩殷轻功很好,但因为不爱显摆便也没什么人知道,就算是往日里跟齐云侯府关系比较好的实交,对他的底子也不清楚。
用齐云侯这个父亲的话来说,他过分地喜欢藏拙,又过分地喜欢看别人惊掉下巴的错愕表情。
阿桑把具体方位说的很具体,连转过弯得数几个店铺都说了。沈酩殷顺着找到的时候,果然看到三四个年纪大一些的乞丐在哄一个小孩玩。
放慢脚步走过去,终于听出来原来是小乞丐新到手的小玩意儿坏了。
顺着看下去,果然看到在地上可怜兮兮段成两节的小木鸟。
身首异处,也难怪小乞丐哭得撕心裂肺。
心里有了主意,他干脆不再隐藏自己,直接从隐匿处走出来:“那两块木头,可以给我吗?”
静悄悄的夜里,外来人的突然出现吓到了几个乞丐。
他们猛地回头,立刻摆出迎战的姿势,可沈酩殷半点硬夺的意思都没有。
只见他不疾不徐地从后腰拿出来一只钱袋,又解开束口的墨绳,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金叶子便从大开的布口中闪烁出光芒。
金灿灿的,比星星还动人。
“我跟你们换,这些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