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怀南不想让她难受太久,就一口气都说了:“很抱歉瞒着你,但这件事涉及上一辈的纠葛,又事关你母亲的一辈子,我们谁都不能告诉。至于当初送入棺材里的是个女死囚,用了药仙谷的手段让她改头换面,这才顺理成章地顶替成为你母亲的尸首。”
“上一辈……”她低声重复了一遍,忽得问道:“所以母亲的离开,是不要我跟大哥了,对吗?”
没料到她会这么问,轮到霍怀南说不出话了。
他蹙着眉,向她口中的“母亲”看过去。
霍怀清的脸色也愈加阴郁,并非怒火,而是愧疚:“我从未有过这个念头……”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却涟漪看过去,心尖好似在滴血。
当年得知母亲死讯的时候,她哭昏了好几场,眼睛肿得像桃子,重生后甚至下定决心要让秋氏母女血债血偿,可现在母亲回来了,告诉她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眼泪是被设计的,痛苦是被设计的,一切都是被设计的。
被重塑的坚强灵魂岌岌可危,她像是逃离似的离开了那座凉亭。
没人拦她。
望着那道步履匆匆的背影,霍怀清瞪过去:“现在你满意了?”
霍怀南面不改色:“再来一次我也会这样选,阿姐,我认为他们有得知真相的权利。”
“真相?”
如同听到了什么讽刺的笑话,霍怀清笑得比哭都难看:“真相就是他们的母亲为了自己的名声嫁给了一个粗野汉子,让他们十几年如一日地喊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叫父亲。”
霍怀南说不出话,只看到向来强硬的阿姐无力地跌坐,双手捂着太阳穴,低低啜泣:“那些人说的对,我就是个不干净的人,却向往干净的人生,凭什么呢。”
“那些人又算什么东西,”霍怀南哼笑:“他们想动动嘴皮子就毁掉你的人生,难道阿姐非得认命才算对吗?你当年点头嫁进却家的时候难道就心甘情愿?若真愿意,为何还会生下涟漪?”
顿了顿,他又说:“阿姐已经因为那些不相干的人服过一次软也死过一次了,那些龌龊事本就应该过去了。”
“我不是瞎子,我看得出来这一年来阿姐活得很自在,跟他在一起很自在。”
一个“他”字并没有刻意咬重,却让姐弟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心底里重复了无数遍。
是啊,这是她亲手改写的命运,是她从来没有后悔过的选择。这条路走到现在,虽然会懊恼遗憾,但未曾有过反悔之意。
自嘲地笑了笑,霍怀清抬手将泪痕擦干净,叹道:“你说得对,他们有权利知道,而且迟早要知道,人生的路都是朝前看的,回头是没有意义的。”
“还有件事。”
“什么?”
霍怀南的表情有些尴尬:“既然涟漪都知道了,还要让她住在将军府吗?要不我现在派人把她接过来?”
“先等一夜,”霍怀清敛神,面色严肃了不少:“先看看她的反应,看她是否准备将这件事告诉沉钩。”
像个那个严肃的大儿子,她的表情更是难受。
按照她近来得到的消息,却靖康只知涟漪非她亲生,沉钩的身世并不清楚,这样的话也算是打了个时间差。而且这也算是丑事,最好还是不好闹开得好,两个孩子都没议亲,若是在蜀京传出风声,他们一辈子怕是都要被戳脊梁骨。
她不知道如果将真实身世告诉两个孩子会引来怎样的结果,但心里明白,风浪怕是小不了。
“说起来,沉钩这些年一直握着姓却的把柄,日子倒也不吃亏,应不用担心过多。”
他笑眯眯的,像只正午时分躺在屋檐顶上晒太阳的玳瑁猫。
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霍怀清叹了口气。
也是恶人自有天收。
当年却靖康对她见色起意,故意下了迷药把她所在院子里,还特意把消息传成是她倒贴,她为了不让那些恶心吧啦的脏水祸及濯王府,只能含泪下嫁。
而且以防万一,她甚至自己散播出去了一堆杂七杂八的谣言,配合却靖康的一起听,她盎然成了一个“死皮白赖地要嫁给他的王府弃女”。
也是后来才知道,却靖康是个实实在在的小人。
当年他还是个走卒小兵时,阴差阳错在河边破了一个已孕农女的身子,对方手无缚鸡之力,被侵犯时推不开躲不掉,但性子又刚烈至极,当场就跳河自尽了。
那件事本来无人知晓,是她成亲没多久就特地让濯王府的暗卫去打听,又盘算着得拿捏他才在后来的几年暗示给儿子。
却靖康的确没辜负她的期待,胆小如鼠,生怕沉钩将事情抖搂出去,坏了厮杀半辈子的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