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无别,豆砚山的规矩便是弟子不得以除步行以外的方式到堂听课。
步雪来怎么离主峰这么远!吊桥怎么只在正午出现!
宁礽觉得选择跟何秋行住真是愚蠢至极。明天、啊不,堂课结束,就要去找那个睡他房间的小哑巴算账!
紧赶慢赶,终于在今日钟敲响前到达学堂。
宁礽在准时精英何言过鄙夷的目光下,呼腾一声坐到堂宛旁边,啃口包子:“累死我了……”
和宁礽同路狂奔的尚义来晚一步,只好坐在何言过旁边,问道:“烛西嘞?”
何言过好像有点不高兴:“师姐闭关了。”
·
何秋行悄无声息地推开门扉,甫一进门,乱糟糟的学堂瞬间安静如鸡,哪怕是有两百斤反骨的弟子也是敛声屏气,恭敬乖巧。
毕竟何秋行在某种意义上,作为血煞载体,是真的阴晴不定恐怖如斯。
唯独宁礽依旧没个正形,累瘫在堂宛身上,啃韭菜包子。
香得满座学子齐咽口水但不敢动弹,学堂中霎时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咕咚”声。堂宛捏了宁礽胳膊一下,低头抿嘴,不知是在憋笑还是不敢看何秋行。
何秋行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边气喘吁吁边吃得香的宁礽,忽然就起了捉弄的心思。
他像往常一样,修长的手指一动,室内的空气恢复清新干净,竹简哗啦地自动摆好,他平静地扫视全班,沉声道:“《原咒》打开至卷七——没带书的上来唱歌。”
以为何秋行要按照惯例课前提问的修士们瞬间大松一口气。
没带书没带笔只带了自己和包子的宁礽傻眼,啪嗒一声,包子掉落,还没挨住地,就被爱干净的何言过一指,消失不见了。
宁礽一脸痛苦面具,余光中看见何言过满脸幸灾乐祸。
“……日。”
···
晌午,宁礽提着从堂宛那来的梅酱糕,回到自己原本的住所——斗室。
斗室在豆砚山主峰山脚下的潭心小汀上。
那小汀只一株枝叶峥嵘的古榕树。
虽说是一株,实际上是数株榕树长在了一起,经历岁月漫长演化,才成了如今这葳蕤模样。
葱容的古树上系满了画着金色咒文的红绸,同郁郁青青的枝叶交相辉映,仔细看还会发现龙王会那夜堂宛从铜钱中召唤出的黄龙,正成半透明状盘踞在榕树上,一张一翕,吐纳灵气间引得枝叶红绸在空中飘然摇晃。
粗大茂盛的枝干交错间有一隐蔽的木屋,那便是宁礽的“斗室”。
·
宁礽屋里有张古琴。他并不会弹奏,只是何言过会,宁礽不服气,搞来一张附庸风雅。
彼时屋里传来清越琴声,宁礽想不到少年那么那么小的年龄,竟能拨弹的琴音竟如此苍凉。
琴音凄哀,好若一位颦着秀美的少女,下一秒就会拔剑自刎,血洒山河。
宁礽翻身一跃踩着黄龙的尾巴借力一跃,就到了打开的窗口前。他趴在窗棂上,吹了一声口哨。
屋里的琴音断了,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白衣少年怯怯从屏风后探出头。
豆砚山在风水和阵法的涵养下四季如春,水软山温,完全不同于寒冬腊月的阳光以一个优雅的角度,带着金箔一样细碎柔软的光芒轻轻落进来。
小哑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宁礽善睐明眸,上转移到小巧的美人尖,又从眉弓起一路迤逦而下断在喉结,随后会被耳垂上韵律摇晃的翠绿玉蕤和流苏坠抓去目光。
阳光,绿叶,午后的慵懒以及眉目如画,几近旖旎妩媚的少年,形成一幅和谐温柔的图景。
宁礽冁然一笑,胳膊肘支在窗棂上,眉眼隽永,下巴搁在手心里偏头看小哑巴。
此时还不知宁礽是来找事儿的小哑巴迷住眼。
怀恋的悲伤涌上眼底,白衣少年忽然想到两千年前邓林畔的惊鸿一瞥。
玄都,我怕不是要等你一辈子了。
“小哑巴!”宁礽拨了一下白衣少年右耳朵上流光溢彩的白珠耳饰,心里琢磨着其实只戴一个耳坠也很好看,下次应该试试。
陈七猛地从回忆中惊醒:“我不……我不、不是哑巴。”
“那你昨天怎么不说话?”
“……”
“你叫什么。”宁礽下巴一抬,“在下宁礽,这厢有礼!”
这厢有礼……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嘴唇嗫嚅了一下,小声道: “……叫、叫我,小七……就好……”
闻之宁礽语调故作夸张:“……原来你不是小哑巴,是小结巴。”
“……”
“……”
少年无辜眨眼。
某一瞬间,少年和宁礽突然无声地达成共识:美人长嘴是世上最可惜的事。
·
宁礽翻窗勾小七的下巴,把他逼退到墙角:“小七,这就不对了,我告诉你我的姓和名,你只告诉我……都不一定是名的名,不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