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谁是棋子,谁是谁的棋子,谁注定要走入死局,谁又是谁的生门。
毛毛雨密密麻麻,寒气像是时间长河中嘭起的一小股细软灰尘,无孔不入。
雨带着泥土与血腥的味道在空中织出一张细密的网,无力与疲惫感袭来。
宁礽一时间觉得,自己已经好几辈子没有走出这张网了。
他好像一直被困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桃花源里,四面是坚实、但不可触摸肉眼不可见的墙壁。
他被困在这个间隙中,周而复始,眼见声势浩大的故事惨淡收场,信念天道悄然崩溃,心爱人的阴阳相隔,意气风发的少年走失黄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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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礽!”
牧归泽痛苦的锁起眉头,他在努力忍耐难以忍受的痛苦:“你、你听好了!”
宁礽看着更多的血从牧归泽口中胸前涌出,霎时间不敢动弹,像是发癔症那样低头看着怀中的牧先生。
“某要把……如梦令……传、给、你。”
“宁礽不要如梦令,牧先生,宁礽要你活着,宁礽身边不能再人在死掉了。”
宁礽语无伦次地说着胡话,幼稚地认为只要他的语气够坚定,牧归泽就不会死,他的身边就不会有人死。
牧归泽将捂在胸口的手移到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阿礽,如梦令……只有、只有交在你手里,某才放心。”
“牧先生。”宁礽有些神经质地摇了摇头,“我连自己都管不好,怎么能管如梦令呢。”
“让别人来,牧先生,我不要如梦令,让别人来。何言过呢,何言过呢!!!”
”宁礽!“
牧归泽虚弱地笑了一下,艰难地抽一口气:“你、你愿意如梦令,落在介白手上吗?”
“你愿意让你的师兄,承担更多的痛苦吗?”
“你愿意……”
牧归泽再说不出话,撕心裂肺地咳出一大口血。
牧归泽字字中要害,宁礽闭上眼,痛苦地使劲摇头,泪水不断。
像是一种祈求。
“好。”
牧归泽闭上眼,再疲惫地睁开:“容与。”
宁礽低头抵在牧归泽肩窝,失控的抽泣着。
他知道要发生什么了,他没有选择无能为力。
一块盈盈光斑从宁礽袖口中飘出窝在牧归泽手中:“……如梦令的传承方式……唯有食心。”
“牧先生……”
宁礽抽噎不止,但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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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肉被隔开撕裂的声音像是一种诅咒。
宁礽在血肉模糊之处看到一块沁着灵动血沁的令牌。
“阿礽,你可知……四大喜事中,‘郁结清音徐’该对应……哪一件憾事吗?”
宁礽一顿,他看到牧归泽侧着脸,眺望着即将破晓的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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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归泽想家了。
他想繁华不夜的楼兰城,想被黄沙掩埋的金驼铃,想娟娟长流的孔雀河与一望无际的罗布泊。
他仿佛看到某一年冬天,他从穿过层层彩帐,从金沙楼上翻身跃下,十分豪迈地救了一个小叫花子。
那个小叫花子一天天长大,给了他一枚最坚硬最华丽的龙鳞,说这是聘礼,是龙族对人族的最高礼遇,是言不尽的爱慕与渴望——他想娶他回家。
可那些色调温暖迷蒙的回忆如同等下美人花,水中朦胧月,一搅就剩下点点星火洒江河,愁离别绪去日多。
再一晃眼,牧归泽只能看到遍地兵戈的破城,被辰往虐杀的同门,滚落在一旁的心脏,满手的鲜血和胸口空洞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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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雁终北归。”
宁礽发出变了调的嘶吼——难以想象那是人可以发出的。
···
不知过了多久,宁礽脑海中只有来自一万年前的嗡鸣声。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下半张脸,前胸,双手都沾满鲜血,那些晃眼的血迹,像是永生永世都化不开的诅咒一样附着在宁礽骸骨深处。
嘴中的血腥味将成为他几生几世都无法抹去的噩梦,他的灵魂从此将在黄泉下阎王前受烈火烹煎。
宁礽感受到胸前有个又冷又硬的物件凭空出现,像是被一只邪祟的怪口噙住,再趁宁礽不注意,一点一点将宁礽的血肉啃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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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礽抚摸着左胸,那里有跳跃的心脏,生生不息的灵墟,和一块能够统领阴兵的令牌。
宁礽有些蹒跚地前行几步。
这几步,比他曾经走过的九千阶搁诐道还要漫长。
宁礽从未觉得自己可以如此镇静。
他有些留恋地看了一眼与介白鏖战的何秋行,抬手用守阵封住自己,文鳐逐凤纹流转出瑰丽诡谲的金光。
“容与。”
盈盈光斑化成短匕握在手中,宁礽毫不犹豫地划开胸膛,从心脉中掏出一张粘黏着血丝的龙钩状手牌,同时不受控制地呕出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