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添虔诚地拜了一拜,祈祷圣师有灵,保佑她此行得以逢生。
沙沙沙……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鹿添闪到殿后,从帷幕中看出去。
那是一道细瘦身影,趁此时无人,摸进庙中,跪在圣师像前,喃喃祈祷:“圣师保佑,让我躲过那煞神离开这里,我到别处圣师庙还愿,给您添柱高香!圣师保佑!”
哈哈,鹿添无声地咧嘴发笑。
原来是那个见不得光的药贩子,又蠢又毒,洗洗脑子,应当能为她所用。
咚、咚、咚。
说罢,他还磕了三个响头,添了把香火,很是心诚。
黎明十分,药贩子带着仅有的一包银钱和偷来的药材,赶路到了鹿城界碑处。
过了界碑,他就算离开鹿城了。
茶棚开得早,老板看他肩上霜露重重,歉歉一笑:“客人要茶和早点都还需再等等,水刚烧呢。”
“啊,凉水也行。”他走了半夜,实在累了,一屁股往长凳上坐下,背靠四方茶桌,“冷馒头也吃!”
老板只是愣了一会儿,很快端来温水:“那你等等,我进屋去拿馒头。”
看天色,白天又要下雪了,药贩子心里叫苦。
真是遭罪。
一股冷风从背后刮来,伴随一道煞神的低语:“唉——怎么办,圣师没保佑你。”
眼熟的青围巾一角,随风飘到他余光范围内。
噗——
药贩子第一口温水在嘴里转了一圈,又给喷出来,绝望地转身:“怎会如此?”
跟踪无声无息,还玩弄他,这真是十四岁能干出来的事吗???
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鹿添伸手接住几片,还是忍不住的想,不知道京城今天有没有下雪。
除了牛黄,鹿添还要草河车。
药贩子:“草河车的话,药铺都有卖。”
药铺的药可太贵了,鹿添没有那个钱,直截了当拍板:“我们去码头看看,有没有便宜点的。”
路上,鹿添随意一问:“你叫什么名字?”
药贩子趁机套近乎:“小人无父母,随这座城姓,没有名字,因住在观音庙下的果子林里,都叫我果林鹿。不知姑娘贵姓呀?”
鹿添笑笑:“这么巧,我也姓鹿。”
“姑娘也姓鹿!”要说遇到同姓人,应当是喜,可药贩子看她却多了一份同病相怜,“您是鹿城人吧?”
鹿添:“是。”
鹿城中的孤儿,最大的执念有两个:活下来;有个名字。
这个名字不是自己取的,如果有人给了名,那就是真的和这个世界建立了联系。
就像……流浪的小狗一样。
有闲心给人取名的,谁没读过书?
读过书的,身上大小背了个功名,不往上爬,反而热衷于给路过的孤儿取名字的,还真没见过。
正好,鹿添有这个闲心:“要不要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
药贩子一愣,慌忙地笑着摆手:“要名字做什么……反正死了也不会有人给我立碑的。”
鹿添手托下巴:“叫鹿荣挺好的。”
她在雪地里写下这个“荣”字,给药贩子看。
欣欣向荣。
“……哦,那就叫着吧。”药贩子走路都有些别扭了,“我去码头打探一下,看看草河车的货船什么时候到。”
说完加快脚步,越来越快,最后飞奔而去。
下雪天的码头人来人往,滑得很,鹿添追上他,又把他叫住:“等等。”
“嗯?”鹿荣茫然回头,平原雪域里,三十来岁的瘦弱汉子还没有摆脱那身可怜的伶仃气。
鹿添没有感情地伸出手:“把你的包袱给我。”
用来装牛黄。
“……”鹿荣即将解冻的心再度冰封,苦哈哈地上交了逃跑时带出来的包袱,见鹿添就这么顺其自然地背上了,也不敢跟她要钱。
好在鹿添还有点良心,给了他一串铜板,多余的钱又揣她自己怀里:“放心,我帮你看着钱,不让人偷了。”
她记得十六步巷的父母们,都是这么收走自家小孩压岁钱的。
气候严寒,码头附近的茶棚热乎,鹿添没有在那种要花钱的地方等人,她眉眼天生不含热情,覆上冰霜,更显生人勿进的冷气。
“小姑娘,在等人呢?”一个中年女人站在别人铺子的门边取暖。
鹿添只看了她一眼,不予理会。
是个人贩子,人贩子大多居无定所,没什么可利用的。
女人从怀里拿出一个热饼走过来,要塞到鹿添手里:“看你这孩子呆呆的,落雪了不知道躲躲。大娘这里还有吃的,饿了吧?”
这饼还冒着热气,不过在往雪天里放一会儿,就该凉了。
居然还有吃的,鹿添接过,鼻尖一嗅,有很劣质的蒙汗药,这个量都不能药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