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枝决计去找德连,不管她怎么做,贤妃都不会放过春山的。她宁愿贤妃都对着她下狠手,她受着她的怒火,便会少一个无辜的人跟着倒霉。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德连最在意的人,这些事都因她而起……伍枝绝望地环顾周遭,她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
--------------------
第48章
伍枝心里乱得很,她要踏出景阳宫,从翠跟在后面惶恐地望着她,畏畏缩缩地不敢往前。她回头望向正殿,廊下一个人都没有,正殿那样庄严,她无端感到无形的可怖压力,彷佛那里有无数双眼睛正藏在暗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而事实确是如此。
要找德连,便要去平章宫,伍枝对从翠说:“你留在这里。”
从翠瞪着眼睛,还来不及应声,伍枝已经往外走了。
但没走出多远,伍枝正巧碰着了德连。也许是一种心有灵犀,德连也要去找伍枝的,事情这样杂乱,总要找一个人说才好。
但德连还没有开口说什么,伍枝便抱住她的手臂,急切地,“莲儿,你快去看看春山吧!”
德连并非没有再去过内刑监,但最近几回去了之后都是被拦在门外,守门的一点情都不容。伍枝语气这样慌张焦急,德连一面拉着她往内刑监转了向朝内刑监走,一面问,“你听到什么信了?”
伍枝说:“春山他……贤妃说,他快不好了!”
德连的血滞了一瞬,伍枝感受她瞳孔一跳而过的悲愕,忽觉自己说得太严重,万一只是贤妃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说的假话呢,后宫毕竟还是皇后当家,她也不能凭她的心意颠倒黑白。
脚下一步不停,甚至走的步伐还快了起来,伍枝安慰德连,“莲儿,我听来的,兴许不像这样严重。”
德连镇定地应了一声:“嗯。”她貌似没有被这话影响到,实则内心翻江倒海地惊惧,今天一早起来右眼皮子就一直在跳,心里格外不踏实。往常也不觉得这路这样漫长,今日走起来总觉得无穷无尽,到不了头。
伍枝温软的掌心握过来,德连稍稍心安些。
快到内刑监,远远见着那的大门开了,干瘦的几个中人抬出来一卷粗陋的干草席子,便往另一边走。
伍枝低唤了一声,“莲儿……”
德连也看到了,心跳得更快,随时要突到嗓子眼外面来,她用力咽下胸腔里升起的巨大恶心,脚下生了风,跑起来。伍枝也跟着她跑。
他们手上抬着人,脚下闷得很,离着内刑监还没走出多远,德连跟伍枝便追上了。
草席卷得粗率,她们一眼看出来露出来的衣裳是普通中人的样式,德连憋着气,声音颤抖,“各位公公……”
抬人的停下,回头斜眼看她,等她把剩下的话说完。
伍枝扶住了德连,她整个人一大半的重量都倚在了她身上,伍枝替她说:“能不能……”她伸手要揭,踯躅着没下手。
抬人的中人见多了这样的晦气,他表露怜悯的门槛都高了许多,话里没什么感情地告诉她们,“在神舍伺候的烛火的张京,守夜守得发昏了,天才亮的时候把圣上一页书烧了半个角,圣上叫人把他给打死了。”
德连终于有力气站住了脚,她握着伍枝的手也松了松,伍枝勉强作出轻松的样子,“莲儿别怕,春山他大约还好好的呢。”
德连无力地点点头。
抬人的几个中人本是要转身,继续朝宫外走,听了伍枝的话,原先说话的那个微微一顿,回过头来试探着问:“春山?”
德连想到他们干这样的活,是可以往内刑监里面去的,眼里划过一丝亮,“对,叫春山的,在景阳宫伺候淑女的那个中人,公公您在里面见过他么,春山,他还好么?”
这中人看她的神情突然多了一丝怜悯,“他啊……”他指了一个方向,“他已经被抬走了。”
顺着他的手指,伍枝隐隐约约见着在很远很远的前方有几个中人抬草席的身影。
德连的膝盖弯下去,伍枝根本扶不住她,伍枝死撑着问:“公公,没有弄错么?”
他摇摇头。春山,他记得很清楚,前两天来的时候已经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不晓得是得罪了哪位贵人,竟叫他那样没有人样。
说来,眼前两个人没赶上也好,他们三天两头跑内刑监的人都不敢看,两边大腿一半是腐肉,一半冻得发黑——也快腐了,阴森见骨。胸前用了烙刑,一块叠着一块的烫疤,流血流脓,没有一块好皮,还有手指,堕刑去了两三根,拖着露出头的半截指骨。人还没死的时候,他甚至还路过一回,收不住的凄厉叫声,他的脊骨都听得立起来,一眼不敢多看,匆匆而走。